蘇夏身材很高,挺拔高瘦,又不顯單薄,換上衣服出來時比外麵掛的模特圖還要好看,一旁導購在那裡誇讚。
“你男朋友長得真帥。”
“啊,他不是我男朋友。”顏今今說道,導購小姐滿臉詫異地看著她。
“真的嗎?我還以為你們是在一起很多年的情侶呢。”
即使進來時沒有手牽著手,可是兩人之間的說話對視,眼神和表情都像是共同生活已久。
“不是。”顏今今再次笑著解釋。
“好吧。”導購有些失望地點點頭,恰好蘇夏換了件風衣和襯衫出來,領口有些淩亂,他對著鏡子弄了半天都無果,顏今今走過去幫他整理著。
“好看嗎?”蘇夏垂眸問她,顏今今點點頭,開口。
“好看。”
“有多好看。”蘇夏輕笑,低頭過去靠近,幾乎要抵住她的額頭,微微上揚的尾音就落在耳邊。
“很好看。”顏今今後退了一步,側開眼,果不其然看見了一旁那個導購莫名又深意十足的眼神。
顏今今默默拎著衣服去結賬。
蘇夏有個習慣,一出門回來就必須要先洗個澡,浴室水聲嘩啦啦響,顏今今拎著今天戰利品在客廳收拾著。
幾乎都是給他買的衣服,顏今今一件件拆吊牌,沙發角落還扔著幾件穿過的衣服,她拎起來打算放到洗衣機裡,突然從手中外套的口袋中掉下來一張輕飄飄的東西。
她彎腰在地板上撿起,發現是張舊照片,紙麵已經發黃,她辨認幾秒,抿緊了唇。
照片背景是一座滑滑梯,看起來有些年歲了,前麵站著一個小女孩,紮著兩條羊角辮,瓜子臉上帶了點嬰兒肥,看起來很可愛。
她旁邊是一個小男孩,牽著她的手看著鏡頭,抿住唇眼睛很大,五官生得精致好看。
很漂亮的兩個小孩。
小時候,因為長得好看,想要收養顏今今的人不少,可她實在不會爭搶,又怕生,導致見了陌生人話格外少,所以最後都會有各種原因而變成中途換人。
這張照片的背景就是在福利院,而上麵的那個小女孩就是她。
顏今今記憶中存在著這麼一個人,他叫做小夏,因為不愛說話進來之後被其他人排斥,但卻總喜歡跟在她後麵,甩不開。
那個時候她大概八歲,小夏小她兩歲。
顏今今怕生,但熟了之後話卻很多,她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會藏起來,偷偷留給小夏弟弟,因為他比她小,又長得瘦弱可憐,所以她習慣性想要照顧他。
兩個人形影不離,晚上都會抱在一起睡覺,因為小夏一個人不敢睡,每天晚上都會偷偷爬到她的床上。
後來——
後來沒多久,大概半年,或者幾個月,他就被一對夫婦接走了,聽說是他的親生父母。
顏今今那個時候剛好跟院長阿姨去見了另一對想要收養小孩的夫妻,回來時,小夏已經走了,兩人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就連告彆都沒有。
顏今今傷心失落了好久,後麵又交了新朋友才慢慢好起來的,再後麵,這個人就藏在了記憶中,消失在了茫茫人海裡。
所以。
蘇夏就是小夏嗎?
她坐在沙發上沉思,沒有聽到身後浴室門打開的動靜,還有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熟悉的氣息湧來,撲麵都是沐浴露的香味,顏今今剛回神,手上的照片就被抽走了。
“沒人告訴過你不能隨便翻彆人的東西嗎?”
蘇夏先發製人,控訴她,顏今今擰眉反駁。
“上麵的人是我。”
“照片是我的。”
“你是小夏?”
顏今今倏忽問,蘇夏原本坐在沙發上望著她,嘴角含笑,聞言眉頭輕輕一挑,湊過來,呼吸噴灑在她臉上,輕聲道。
“是呀,姐姐。”
顏今今抵著他肩膀把人推遠,滿腹疑惑。
“你後來過得怎麼樣?”
“如你所見。”
“嗯?”
“都是一群神經病。”蘇夏仰頭靠在沙發上,望著天花邊嘴角依舊帶著笑意,眼中卻霧沉沉。
“當初進福利院是因為我外婆去世,聯係不上我媽媽,她原本也不想要我的,可是我父親答應和她複婚,於是又費儘周折的找到我。”
“結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依舊屢屢出軌,我媽終於忍不住崩潰了。”
“她本來就精神狀況有問題,如果我說——”蘇夏側目看著她,眉眼間寫滿認真。
“被接回去的日子還不如在福利院和你一起的生活,你會不會對我好一點。”
蘇夏一生最美的記憶就停留在七歲之前。
那之前,他和外婆相依為命,她是個慈善的老人,蘇夏每天在村裡跟小夥伴下河摸魚,上山打棗,在泥地裡打滾,沐浴著夕陽回家,屋簷下,總有個等候著他的身影,然後用毛巾給他擦汗,遞上一杯涼糖水。
在福利院的時候雖然惶恐,但因為顏今今的陪伴反而顯得溫暖美好,以至於,每次被那個女人獨自關在空蕩蕩的房子裡餓得奄奄一息時,總會想起那短暫的回憶。
一遍遍,翻出來回看珍藏,仿佛這樣就可以多感受一下人世間的美好,讓他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他們兩個自殺式的死亡對蘇夏來說更多的是解脫,他是一個無比後知後覺的人,比如離開福利院好多天後,才感知到分離的痛苦,在家哭得撕心裂肺,叫著顏今今的名字,伴著眼淚入睡。
比如他們死後蘇夏繼承一筆花不完的遺產,每天揮霍消磨人生時,突然就覺得鋪天蓋地的悲傷快要壓垮他,在這個偌大的世界裡,他沒有一個親人了。
長年累月的折磨讓蘇夏對生命已經失去了敬畏心,對這個世界也了無興趣,死亡,不過是結束這一切的快捷方法。
意識海被喚醒時,蘇夏迷迷糊糊,每個世界清晰又錯亂,他時而清醒,時而又投入到了另一個世界,徹底醒來那一刻,一切都變得像是一場夢境,隨著時間流逝和推移,記憶越來越模糊,反而是顏今今的身影刻在了他腦子裡。
因為那是他心中僅存的一絲美好。
而這場奇幻又漫長的夢境,把這份美好擴大到了數十倍百倍不止,他突然就迫不及地想去見她。
門從麵前被打開的瞬間,他看到了後麵的人。瓜子臉,乾淨清澈的眼睛,注視著他時,裡頭藏著淺淺的溫柔。
蘇夏就揚起唇對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