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間嗬出的薄薄酒氣,絲絲線線徘徊不肯散去的睡意,邵妤薄唇間逸出的低語,混雜著斑駁的光線,籠出一片似醉非醉的空間。
醉意與困意讓宋盈秋遲鈍起來,而環境又讓人太過放鬆,暈陶陶,昏昏然。
宋盈秋向後仰了仰,遠離邵妤。
她坐起身,擰開床頭常備的礦泉水。清涼的水自喉頭劃下肚,理智回籠,宋盈秋重新回複到日常遊刃有餘的狀態。
她坐在床頭,瞥向枕邊方向,剛飲過水的聲音柔潤:
“怎麼試?”
“現在我們都在這裡,你可以用它。”
“然後我們互換身體?”宋盈秋意會,接下話去。
她側身朝向邵妤,俯身下來,拍了拍邵妤的發頂。
“長得比我還漂亮就算了,還想用我的身體……嗯?好處都讓你占了呀,這可不行。”
宋盈秋前麵說得親昵,湊近時的聲音讓人心神搖蕩,可最後四個字卻回絕的乾脆。
她說完,重新躺回邵妤身邊,給兩人蓋好被子。
“睡覺。”
邵妤定定地看著她。
是因為放不開的羞赧,還是因為其他,她並不能確定。
蠢蠢欲動的獵手唯恐獵物驚懼,出於謹慎的天性重新蟄伏回黑暗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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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盈秋還沒入職,邵妤回到邵家時正值畢業答辯季節,也沒有工作,兩個閒人一覺睡到了下午四點。
一覺睡醒後的宋盈秋神清氣爽,沒再留邵妤,毫不留情地要把邵妤趕回邵家。
邵妤無奈地被她送到玄關,最後隻問:“你為什麼不回去?”
“在家沒意思。”宋盈秋麵色不變道,“你多跟爸相處,聽他有什麼安排。”
她又突然想起什麼,在邵妤要出門時叮囑道:“你還要去英國一趟,見見外婆舅舅他們,爸肯定會安排。”
邵妤點頭,這次是真離開了。
送走邵妤後,宋盈秋回到客廳坐了坐,處理了下消息,約了發小柳晴堤見麵,放下手機去了琴房。
這裡也放了琴,鋼琴和琵琶。
和邵妤不同,宋盈秋對彈琴說不上厭惡,但也不怎麼喜歡,對她來說這隻是一項可以掌握的技藝,與鍛煉形體的芭蕾、
寧心靜氣的書法這些差不多,必修課而已。
她們的母親趙梓舒是很有古典氣質的女人,祖上是大臣之家,習得一手代代相傳的好琵琶,在她年輕時又出手對琵琶演奏一番“改革”,鋼琴也彈得極好,在外界看來是國寶級的大家。
作為她的子女,宋盈秋四歲學鋼琴、六歲抱琵琶也就理所應當了。
宋盈秋從不覺得自己笨拙,她學什麼都快。可就在學琴上,不管其他人多麼稱讚她的技巧,可在趙梓舒那裡她總過不了關。
起初趙梓舒對她很溫柔,會柔聲鼓勵她。可當病痛瘋狂掠奪她生命的剩餘時間時,趙梓舒也不免心急起來。
尖刻的厲聲叱責、不滿批評的眼神、讓人窒息的沉默,劈頭蓋臉地朝著琴後的宋盈秋砸來。
她抱著琴,愈發沉默,練琴的時間越來越長。
直到繁忙的邵勁終於發現家裡的氛圍不對,為妻子和女兒請來了心理醫生。
在一段宋盈秋缺席的長談後,邵勁半抱半扶著趙梓舒出來,趙梓舒蹲在日漸話少的宋盈秋麵前,用虛弱的聲音說:“以後媽媽都不逼你練琴了。”
那是久違的來自母親的溫柔,卻讓練琵琶練到手腫起泡長繭都沒哭過的宋盈秋放聲哭了起來。
她被放棄了。
因為她達不到母親的要求。
對沒有遭受過挫折的的宋盈秋來說,被父母放棄期待不亞於天崩地裂。
但讓她更難過的是,為什麼她做不到?為什麼她隻能讓母親的願望落空?為什麼大家都誇她聰明機靈,她卻找不到解決的辦法?為什麼沒人能救救她——
孩童脆弱的自信心搖搖欲墜,幾乎崩塌乾淨,心理醫生也難以攻克她單純又固執的防線。
直到邵妤發現這件事。
直到邵妤在她的日記本上用稚嫩的字跡寫道:
我替你彈,你要開心一點。
宋盈秋拿起琵琶放在膝上,左手按音,目光遙視,似乎越過時間空間,看回從前。
那個無法滿足母親心願心境崩塌,又因為邵妤的出現而看到一線曙光的宋盈秋。
那個平日被自己照顧著,卻在關鍵時刻站出來成為最炫目的希望的邵妤。
她感激她。
所以她不能在得知兩人身份真相後,心無芥蒂、理所
當然地留在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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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約定,宋盈秋在周五去景唯中學辦理入職,在這之前,她跟許久不見的柳晴堤吃了個午餐。
柳晴堤的父親是景唯的校長,有校長千金親自陪著,到哪兒都和和氣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