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盈秋眸中閃過笑意,手指移向接通鍵,又在落下前忽然一停。
泡泡浴芭的精油香味在鼻間飄蕩,浴缸中綿密的白色泡沫翻滾,泡沫間隱約能透過水麵看到宋盈秋瑩白的肢體。
她動了動,綿白泡沫湧上她胸前,像雲團擁來。
宋盈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猶豫了瞬——好吧,她知道,她承認,剛剛她想起了在邵妤房間裡的那個黃昏。
灼熱未散,黑夜未來。
而她在邵妤的撩弄下竄然升溫。
宋盈秋舔了舔唇,後悔沒拿瓶水放在手邊。
通話聲還在響,宋盈秋整個人往浴缸裡躺得更深,點了接通。
她開口,聲音自如:“你那邊該深夜了吧?還沒睡?”
邵妤的聲音通過電話傳播過來,總是比平日更低,更有讓人耳根泛癢的磁性,尤其在夜裡聽:
“第一天工作,還順利嗎?”
“順利的。”
“學生、同事都處得來嗎?”
“今天還沒見到學生呢。”
柔和的精油淡香讓宋盈秋神經放鬆下來,說話尾音鬆潤帶笑。
至於同事,那個女老師尖銳的聲音從宋盈秋腦海中劃過,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這種人影響不到她。
“老師們各有各的班和課,彼此不影響。”
“那就好。”
邵妤的聲音讓宋盈秋想起燃過煙花的夜幕,冷冷蒼青中餘一點瑰麗又薄涼的溫度。
她說話短時更像,一不留神就從耳邊溜走了:
“我這邊很晚了,晚安。”
宋盈秋莫名一愣,隨後才道:
“晚安。”
互道晚安後,電話被掛斷,宋盈秋望向窗外。
窗外當然沒有煙花,隻有途徑的航班在夜幕中閃爍。
邵妤的電話掛斷的很乾脆,乾脆到讓宋盈秋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真是來問候自己的,沒有提到半句其他。
可自己又在期待她說起什麼呢?
裹著浴巾,宋盈秋從浴室走出來。
路過操控麵板時,她腳下一頓,將房裡的燈關了大半。
房間忽的一暗,隻餘薄薄一層醺黃的光。
夜晚讓情緒發酵,也更光明正大。
宋盈秋拉開床頭櫃第二個抽屜,拿出之前讓自己在邵妤麵前
無地自容的小東西。
前二十多年從未觸碰過的禁區,一朝踏入,隻能用食髓知味來形容。
宋盈秋忽然就能理解邵妤了。
“嗡嗡嗡——”
小東西打招呼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宋盈秋掀開被子躺進去,將它遞到該去的地方。
落地台燈在床鋪上照出斑駁光影,在燈光中,被子合上又被猛地掀起。
宋盈秋坐起來,絲綢肩帶掛在雪淨的臂上,明媚的麵容上布滿疑惑不解。
第一次沒感覺可以說自己不開竅,第二次還沒感覺是怎麼回事?
宋盈秋下頜抵著膝蓋,抱著腿瞪了會兒玩具。
宋盈秋仔細回憶了下不同。
她猶豫了下,把玩具擱到一邊,下床仔細洗乾淨手,再度回到床上。
十分鐘後。
宋盈秋麵無表情地起床,洗手,關燈,睡覺。
第二天是周二,按照課表,宋盈秋在十一班有節曆史課。
這是她當老師上的第一節課,出辦公室前聞老師和另外兩個老師還給她打氣,讓她彆緊張。
宋盈秋笑笑,拿起U盤和教材走向十一班。
景唯設了一個國際班兩個尖子班,其他都是普通班。新來的老師接手的一般是普通班裡偏差的班級。
成績差,紀律差,風氣差。
導致宋盈秋剛跟著班主任走進十一班,就聽到後排的起哄聲,甚至還有一兩聲口哨聲,讓班主任許老師連聲嗬斥了好幾句。
許老師無奈,自己班裡剛開學就有愛起哄的幾個刺頭,年輕女老師臉皮薄,又缺乏工作經驗,最難下台,昨天就氣哭了秦老師。
他現在就擔心新來的宋老師回頭也哭著回了辦公室,許老師憂心忡忡,準備先帶宋老師走出教室,給她做個心理鋪墊,回頭一看宋老師已經站在身邊對照起牆上座位表認人了。
她手指點到座位表上靠後的一格:“傅辭山?”
全班同學都看向一個女生,那女生坐在最角落,剛剛跟著男生起哄起的特來勁。
此時她被點名也不虛,拖長聲音道:“美女老師好——”
宋盈秋笑道:“你這麼歡迎我,曆史成績一定不錯吧?”
全班哄堂大笑,不知誰喊了聲:“老師她入學成績全校倒一!”
傅辭山一點都不害臊,笑眯眯道
:“老師你一句話,我其他門倒一,曆史也一定給你搞個第一。”
班裡頓時又笑成一片。
許老師連拍幾下講台,也給這群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兔崽子氣笑了:
“安靜,安靜!欺負你們曆史老師看起來脾氣好啊?”
“沒事的許老師。”宋盈秋笑得大方,朝傅辭山那昂聲道,“那咱們班曆史課代表就給你做了。”
“啊?”傅辭山掏了掏耳朵,“我?”
“你都要考第一了,不給你豈不是不合適。”
宋盈秋笑著說完,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了,事情敲定,她送走許老師就開始上課。
她拿了根白色粉筆,背過身去,在黑板上寫下第一課的標題:
夏、商、西周的政治製度
她把幻燈片打開,開始從夏朝講起。
幻燈片隻是個輔助,怎麼把曆史說得有趣是一門功夫。
既然來做老師了,宋盈秋就沒準備糊弄,備課時是認真準備了的。
班裡隨著課程的展開,窸窣的小動作聲音和悄悄話聲音漸漸消失。
偶爾看到幾個學生悄悄咪咪傳紙條,宋盈秋隻當沒看到。
管太緊反而適得其反。
夏朝即將講完時,宋盈秋鼓勵大家提問。
她等了等,才有一個學生舉手,宋盈秋柔聲問:“你叫什麼?”
“趙小餘。”
“好的。”宋盈秋記下來,示意她繼續說。
趙小餘渾身是在眾人麵前發言的羞窘:“老師,夏朝真的存在過嗎?”
“夏朝遺址被發掘出來很多,特彆是中原腹地的二裡頭遺址,可一直沒有文字資料能證明夏朝存在。”
“是的,你說的沒錯。”
宋盈秋先對趙小餘的發言讚同,讓她先坐下,宋盈秋繼續道:
“至今為止我們沒有發現文字證據,因為發現殷墟甲骨的極富偶然性的好運,再也沒有降臨到我們的考古學家身上。”
“二裡頭遺址目前的發掘進度有多少呢?300萬平方米,幾代人下來隻挖了四萬多平方米,更多的信息在等待我們甚至是我們的後人發掘。”
“我們要知道,考古學家的工作不僅僅是去挖掘文字,坐等文字這個曆史的產物來證明曆史,考古學研究是一個廣泛的概念,比如有學家采用的‘夏墟法’。”
宋
盈秋走回講台前道:“如今,夏朝的存在不能證實,也無法證偽,我們無法否認它的存在,也無法確認它的存在。”
“但你們要明白一件事。”
她望向下麵的學生,字字清晰,瞳孔盈滿了光,認真而專注道:
“即便夏朝被證實不存在,也不代表商朝之前,我們沒有文明。”
-
課不算多,但備完課又開了場小會。
好不容易忙完,宋盈秋找三個班主任要了各班入學成績單和座位表,對照著看起來。
發現沒有熱水了、大家又都在忙,宋盈秋起身舒展身骨,拎著熱水瓶出去打水。
景唯在走廊設了幾個直飲水機,學生平時也會來這接水。
宋盈秋轉過走廊就看到,方才在課上回答問題的趙小餘正在接水。
她對這個靦腆的學生有些印象,還沒走過去,就見三五個女生嬉笑著走過來,把趙小餘推搡到最後。
趙小餘杯子裡的水灑了半杯出來,衣服打濕了一片。
她們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趙小餘,趙小餘也很沉默,仿佛兩邊都對此習以為常。
趙小餘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等著,等她們打完水就輪到自己了。
她看了看手裡的水杯,其實半杯水也夠喝,她猶豫了下,決定先回教室寫作業。
趙小餘轉身要往回走,垂著的視線裡,有人走到了她身前。
踩著裸色尖頭高跟鞋,露出的腳背瓷白,小腿筆直緊致。
她伸手過來,附在自己的水杯上,聲音溫柔如水,緩緩流到趙小餘耳朵裡:
“幸好,隻是溫水。”
趙小餘咬著下唇抬起頭。
目光中,今天第一次給他們上課的曆史老師微微彎腰,關切地站在她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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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又下起了小雨。
天霧蒙蒙的,空氣潮濕,像人隔著冷藍色紙去看世界,建築沉淪在淡藍水霧中,影影綽綽的。
邵妤已經和外家都見了一遍,這幾天互相熟悉——應該說,是讓這些血親熟悉她,她對他們是很熟悉的。
因著她的便利和配合,兩邊熟稔起來也算快。
宋盈秋還讓邵妤給她發他們的合照,邵妤挑了幾張發過去,又見宋盈秋叮囑她多陪老人說話,多給老人彈琴,或者給老人親自下廚做做飯。
又開始
教育她。
可見宋盈秋長大去當老師也不奇怪,畢竟從小就愛端著姐姐架勢教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