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銀月剛冒出頭來,軒彩閣外麵已是華燈初上。
皇上是幾時離開的,溫舒宜並不是很清楚。
她是被餓醒的。
睜開眼時, 緩了片刻才有了意識, 她的後腰還墊著一隻枕頭,她記得皇上臨走之前在她耳邊低語,說是這樣容易有孕, 讓她莫要浪費了他今日的辛勞……
今天的一大波記憶如潮水般湧了上來,溫舒宜又想起了她被逼到無奈,而做出的那首情詩,麵上忽的滾燙了起來。
剛要撐起身子坐起來,但腰身無力,又癱了下去。
徐嬤嬤見狀,沒忍住笑出聲,主子得寵,她自然也跟著高興,好在皇上雖然有時候過分了一些,但到底也還是個會疼人的主兒。
溫舒宜更囧了, 她本就臉皮薄, 今日豁出去與皇上“較量”了一場,也是她自己萬萬沒想到。
“嬤嬤!”
溫舒宜嗔了一句。
徐嬤嬤上前扶著她起榻, 儘量控製著情緒,收斂了神色, 問道:“娘娘當真要去見陸氏?”
溫舒宜點頭, “如果有陸詩雨親口指認誰才是主謀, 我的計劃會事半功倍。”
徐嬤嬤知道溫舒宜是個有主意的人, 遂沒有製止, 扶著她坐到了梳妝台前篦發。
看著銅鏡中標致的美人,徐嬤嬤又沒忍住,笑道:“娘娘,皇上他……此前可並非如此。老奴記得,娘娘沒有入宮之前,皇上在其他宮裡逗留的時辰甚短,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溫舒宜,“……”
皇上以前那樣速戰速決的麼?
自她入宮以來,皇上對她從未冷落過,她也是一個尋常女子,難免會是生出女兒家的小心思。
此時,一思及皇上待她的特殊,心頭有股莫名的怪異湧了上來。而與此同時,溫舒宜麵上的淺笑忽的就僵住了。
透過銅鏡,她看見裡麵女子的眉心正緩緩的泛起一抹淡淡的粉。
雖然這粉色不甚明顯,但溫舒宜此前在其他妃嬪眉心也瞧見過。
她也能看見自己的顏色麼?!
溫舒宜,“……”她也出現粉色了,這……可是糟了!
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對皇上付出真心,在這後宮,誰付了真心,誰就會摔的最慘。失了心,也就失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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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嬤嬤提著燈籠走在前頭,溫舒宜身上戴著大紅百蝶穿花遍地金鬥篷,看不清人臉。
掖庭這邊已經打好招呼,溫舒宜很順利就見到了陸詩雨。
不過,陸詩雨的現狀令她略略吃驚,她原本以為陸詩雨好歹也是榮國公府的嫡女,便是打入掖庭,也不會過的太差,誰知這才兩日未見,陸詩雨已是形容憔悴,都這個時辰了,還在搓洗衣裳。
“是你?你來做什麼?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陸詩雨臉上帶著的鞭痕,落在白皙的麵頰上煞是可怖,想來掖庭的嬤嬤沒有給她好果子吃。
是皇上授意麼?
否則,掖庭的掌事嬤嬤也不敢如此大膽。
溫舒宜俏麗的站在那裡,燈籠光線映著她精致嬌媚的麵龐,她忽的一笑,七分豔,三分邪,“見到本宮,你還不快下跪行禮?”
美人倩然一笑,看似無害的精致小臉隱露鋒芒。
以前陸詩雨對她那樣囂張,而如今溫舒宜沒有任何菩薩心腸,做不到以德報怨,她也想試試居高臨下的滋味。
果然……
渾身心舒坦。→_→
難怪那樣多的人為了權勢地位頭破血流。
“你、你……我告訴你,我是榮國公府的嫡女,皇上的帝師是我嫡親祖父,皇上不會對我這般無情!我遲早會離開這裡!你不要太囂張了!”
陸詩雨站起身來,咬牙切齒,她麵容憔悴狼狽,再沒了往日京城高門貴女的風光無限。
皇上豈會在意區區一個榮國公府呢?
迄今為止,陸家在朝中已經沒什麼人了。不過是頂著祖上的恩蔭,表麵風光罷了。
上次皇上之所以參加老國公夫人的壽辰,不過是在彰顯他的仁德。
皇上倘若器重誰,就會將真正的權柄交到誰手上。
溫舒宜覺得,這陣子以來,她對皇上的心性已經稍有了解,皇上他絕非是重情義之人。
“有句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不知你是否聽說過。你與你母親害本宮數次,這回終於是栽了,不過,本宮與你們不同,沒有趕儘殺絕的興趣,你若想活下去,那就證明給本宮看,你還有可以讓本宮利用的價值。”
溫舒宜嗓音輕柔,但骨子裡的清媚,加上這樣的柔聲慢語,就彆有一番嫵媚之態,宛若狐狸精終於露出了她的真麵目,柔裡藏著針。
清淺的光線下,美人如夜間悄然綻放的芙蓉花,便是她隻是俏麗的站在那裡,也引人凝望。
陸詩雨看清了溫舒宜脖頸上的紅梅,她雖還從未侍.寢,但入宮之前早已讓嬤嬤教導過床榻之事,倏然明白過來這朵朵紅梅究竟是怎麼來的。
“妖精!你就是個妖精!是禍害!皇上終有一天會看清你!我才應該是被皇上格外寵愛的那個人!”
陸詩雨簡直要瘋了。
她沒法想象,像皇上那樣清冷出塵的男子,會摟著溫舒宜吻出這樣多的吻.痕。
陸詩雨自詡美貌出眾,皇上沒有看中她一定是溫舒宜搗的鬼,她上前就要廝打,徐嬤嬤見狀,擋在了溫舒宜麵前,一巴掌扇了過去,“放肆!豈敢傷娘娘!”
陸詩雨饑寒交迫,身上帶著傷,無力爬起,隻能被打,又眼睜睜的看著溫舒宜笑著離開。
“狐媚子!你就跟你那個母親一樣!就知道勾三搭四!”陸詩雨從顧氏嘴裡,也聽說過有關溫舒宜母親的事。
溫舒宜背對著她,抱著鎏金小湯爐的手一緊,她稍稍止步,但很快就繼續往前走。
行至拐角處,溫舒宜停了下來,精致的麵容略顯肅重。
娘親是天底下最好的娘親,她與爹爹夫妻合鳴、感情甚篤,也從不驕.淫.奢貴,不過隻是頂著京城第一美人的頭銜,才遭來那樣多的嫉妒。
這世道對美人的偏見太深,憑什麼那些男人們經受不住美貌誘.惑,就全成了女子的錯?!
“娘娘,要不要老奴再去教訓教訓陸氏?”徐嬤嬤問道。
溫舒宜搖頭,“不必,用不著我動手,她自己已經在馬不停蹄的找死。”
主仆二人站著沒動,不一會,就聽見陸詩雨那頭有了動靜,她像是見了什麼人,急切道:“去、去……傳口信給晉王,晉王一定會救我!他若不救,我就將那事給捅出去!”
溫舒宜,“……”
晉王?
她原以為陸詩雨會威脅賢妃出手相救,怎麼?陸詩雨手上有晉王什麼把柄?
離開掖庭,徐嬤嬤在路上小聲問,“娘娘,需要派人盯著點麼?”
溫舒宜望了一眼蒼穹銀月,今夜天寒地凍,她卻是不覺得冷,“不必,這天下是皇上的,後宮也是皇上的,咱們今晚這一趟,皇上必然也知道。嬤嬤,皇上不會容忍太過心機的女子在他身邊的,我今晚此行就夠了,再命人盯著溫舒宜,隻會對我不利。”
徐嬤嬤後脊背一陣嗖嗖冰涼,突然覺得此時此刻,正有人監視著,“娘娘說的是,是老奴差點忽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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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帝王寢宮那邊,褚彥白天徹底饜足,心情甚好。與幾位心腹大臣聊完政務後,就在寢殿的浴池沐了浴。
算著時辰,已是入夜,皇上此前就沒有去後宮過夜的習慣。今晚大約也不會去了。
聽聞李海稟報了溫舒宜去掖庭找了陸詩雨麻煩,帝王的唇角不自覺的低笑一聲,“嗬,她現在倒是學會拿著雞毛當令箭了。”
不過,既然是他要寵著的人,是該囂張起來。
李海詫異。
皇上最是厭惡後宮那些事,怎麼一輪昭淑媛,皇上還樂嗬了……
這可真夠偏心啊。
“她還說過什麼?”褚彥問。
李海如實稟報,“回皇上,淑媛娘娘倒是沒有說其他,不過卻是偷聽了陸氏與榮國公府安插在宮裡的人談話。娘娘知道,陸詩雨打算求晉王庇佑。”
褚彥身上隻披著一件素白寬衣,修韌胸膛上的指甲劃痕尤為醒目。
都說枕邊風好使,可溫舒宜卻沒在他耳邊吹過。
她真要對鬨鬼一事追究到底,他難道還會不幫她?
帝王莫名掃興,想做出一些偏寵她的事,卻是沒有機會。
美人終究還是不夠囂張啊……
不知為何,溫舒宜若是沒有縱橫後宮,帝王總覺得沒有充分體現自己的價值。
或許會……他寵的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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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涼,整個麒麟衛安靜如斯,落針可聞。今晨有任務要執行,傅大人也起了個大早。
而且,傅大人每月總有那麼固定的幾日甚是暴躁,大家皆已習以為常。
這幾天,正好又到了麒麟衛戰戰兢兢的日子了。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今日晌午之前,給我把京城所有茶樓酒肆盤查一遍,但凡妖言惑眾,造謠生事者,一律抓來!另外,這個任務是皇上親自下令,你等不必在意任何人的身份,隻要是造謠、傳謠者,一個不能放過!尤其是與宋家有關的人!”
傅生站在麒麟衛大門外下命。
他裡麵穿的是緋紅色蟒紋官袍,腰上掛著障刀,外麵還裹著一件厚實的貂絨大氅。清瘦的麵龐沒甚血氣,秀眉輕蹙,一臉“生人勿近”之態。
“是!大人!”
眾人聽令,列隊上馬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