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會, 帝王在殿內大發雷霆。
傅生成了帝王主要發泄對象。
“查不出來也要給朕繼續查!朕再給幾天時日,朕要知道,究竟是誰人造謠昭淑媛!”褚彥低喝, 冠冕下的琉璃珠左右晃動,浮光映著帝王清雋無溫的臉, 陰厲又危險。
傅生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裡。
皇上這是拿他殺雞儆猴呢。
不過就是做給宋相一黨看的。
而且, 昨夜是他辦事不利, 讓晉王府有人溜了出來,陸詩雨暴斃掖庭之事,八成與晉王府脫不了乾係,皇上如此慍怒, 傅生甚是理解。
哎……
每月總有幾日力不從心、事事不順。
傅生內心也很懊惱。
在朝會上被帝王罵了一頓,傅生心情不悅, 總該找個人發泄一下情緒。退朝後, 傅生大步走在漢白玉宮道上,在離著晉王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喊了一聲, “王爺, 請留步。”
晉王駐足,剛側過身,傅生就出招了,一拳頭直接砸了過來。
晉王見勢接招,兩人皆是師承溫大將軍,招數上大有相似之處, 一時間難分勝負。
文武百官好奇心甚重, 很想止步看個熱鬨, 同時也一個個想入非非。
傅大人剛被皇上斥責, 這就與晉王打起來, 莫非……外麵的謠言與晉王也有關係?
宋相一黨唯恐被殃及池魚,老臣子們一個個步履如風,走的飛快,就生怕被傅生揪住什麼把柄。
按著傅大人的脾氣,他今日必定會拿旁人下手,以撫平在皇上那裡所受“委屈”。
二人正交鋒,溫澤趕來,強行闖入對打陣勢。
傅生胡攪難纏,但晉王素來穩重,就被溫澤拉到一側。
傅生見狀,極為不悅,“阿澤!你到底護著他?還是護著我?!”
溫澤一僵,他怎麼有種“選他,還是選我”的錯覺?
“彆鬨了,這裡是皇宮!”溫澤提醒道。
傅生卻不依,對著晉王語氣夾槍帶棒,“王爺可否告知本宮,昨天晚上,王爺去哪兒了?又做了什麼?”
晉王薄唇微抿,眼神隱露提防。
溫澤擰眉,有些事不宜徹底撕開了遮羞布,而他如今立場已經明確,他是朝廷官員,不管是為了溫家,還是為了妹妹,他已是皇上那一隊的了。
“王爺請先離開。”溫澤道了一句,並未多言。
晉王與他對視,轉身時稍作停留,眼神有些落寞。人生在世,諸多事皆是身不由己。
這廂,溫澤看向傅生時,就瞧見了他微微上揚的唇角,粉色的唇瓣,像極了三月桃花的顏色,這廝的眼神晶亮,完全沒了被帝王一頓臭罵過後的狼狽。
“你……”溫澤無言以對,終於看出這家夥方才是故意演戲,“你又想做什麼?”
傅生桃花眼一挑,與溫澤肩並肩往宮門外走,“阿澤,你難道不覺得奇怪麼?晉王為何要殺陸詩雨?一定是被人抓著把柄了,可這陸詩雨一死,她背後之人就難查了,我不過是替淑媛娘娘覺得不甘而已。”
二人走出宮門,溫澤又棄了自己的坐騎,直接鑽進了傅生的馬車,動作輕車熟路。
傅家小廝,“……”雖然我懷疑什麼,但是我不敢說。
馬車開始行駛,溫澤打量了傅生幾眼,見他的氣色較之昨日有所好轉,遂也稍稍放心,“娘娘是我妹妹,我能理解成,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麼?”
傅生以為自己幻聽了,與溫澤灼灼的目光對視了幾個呼吸,他猛然意識到了阿澤眼中閃過一抹“獸性”。
傅生繃著臉,為自己辯解,“……不是!我沒有!阿澤……你真的誤會了!”
溫澤見他慌張了,也沒再繼續逗他,“阿生,一個陸詩雨而已,她就算知道有些事,也不可能接觸到證據,留著她用處不大,你方才太浮躁了。這幾日還是心平氣和的好,不然容易傷了身子。”
傅生撇過臉,透過車窗,望著外麵的冗長宮道,心間小鹿狂跳不歇。
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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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公府。
顧氏得知女兒暴斃的消息,人已徹底瘋狂,即便身上還帶著傷,仍起榻開始吩咐手底下人辦事。
“我兒沒了,他們都得陪葬!”顧氏發了狠,“按著之前的計劃,將東西都送到麒麟衛去!快去!”
“夫人,那您呢?”心腹婢女總覺得顧氏不太對勁,就像是臨死之前的孤注一擲。
這時,門扇被人大力推開,陸常山帶著數人過來,他沉著臉,低喝,“把夫人房裡的人都關起來,一個都彆放走!”
陸常山沉聲一吩咐,粗使婆子與小廝立刻行動了起來。
一時間屋內亂作一團,顧氏眼看著自己人被製服,一股巨大的絕望湧上心頭,破口大罵道:“陸常山!你要做什麼?!你是想助紂為虐麼?!”
陸常山一揮手,讓自己人將顧氏的仆從統統押了下去,他親手合上門扉,轉過身時,一臉嘲諷,“助紂為虐?顧氏,你我夫妻兩人,皆是半斤八兩,你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顧氏看著陸常山一步步靠近,她防備的抓起桌上的燭台,“陸常山,你要做什麼?”
陸常山又是諷刺一笑,“我還能做什麼?當然是拯救陸家,你這個心腸歹毒的婦人,當初若非你接近宋家,又將陸家拖下水,如今我也不會這般難做!詩雨也不會死!都是你這個當娘的害死了她!”
顧氏知道自己今日難逃一死了,忽的仰麵大笑了起來。
“怪我?一切都怪我?陸常山,你這個禽獸,若非你當初癡戀自己的妹妹,我又怎會想要害死陸瑤?!再者,即便當初我不與宋家勾結,溫家也逃不了一劫,我若有罪,你也會遭報應!”
“陸常山,你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會不得好死!”
顧氏近乎咆哮。
陸常山麵目猙獰,他很不喜顧氏這番話,就好像是被人揭穿了內心的醜惡,他上前掐住了顧氏脖頸,使出所有力氣,直至顧氏停止一切掙紮,他這才鬆開了手。
“毒.婦!”
這一天日落之時,榮國公府才傳出“噩耗”,因著國公夫人聽聞陸詩雨暴斃後,傷心過度,也隨後暴死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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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漸漸入夜,禦書房內,傅生又來到了禦前,將一切如實稟明。
“皇上,事實就是如此,那顧氏是被國公爺親手掐死的,臣已派人潛入國公府內細細查看了屍首。不過,可惜的是,顧氏的那些所謂的證據並沒有送出去,皆被國公爺擋下了。以皇上之見,臣是否要找個理由入府搜查?”
沒有合適的理由,可以編織理由。實在編不出來,就夜探國公府,將證據偷出來。
反正對傅生而言,隻要能夠達成目的,任何手段都可以。
褚彥放下手中奏折,他這人一貫喜歡布大局、掉大魚,榮國公府對他而言,不過就是小魚蝦米,暫時留著也無妨,“不必,朕……且繼續看著狗咬狗。”
傅生頷首,“是,皇上。”
這幾日傅生甚是古怪,帝王此前從未關切過任何人,哪怕知道傅生偶爾不正常,也並未放在眼裡,此刻不知為何,突然善心大發,“傅卿還在因今日朝會的事,生朕的氣?”
傅生緊繃著一張俊臉,“臣知道皇上用意,並未生氣。”
褚彥輕飄飄的睨了他一眼,“傅卿與忠靖候是不是走的太近了?”
溫澤是溫舒宜的兄長,倘若被傅生給勾搭了,皇上覺得他得給溫舒宜一個交代。
傅生麵沉如水,“是侯爺非要纏著臣,臣也沒辦法。”
褚彥,“……朕打算將西南王郡主指婚給忠靖候,傅卿,你怎麼看?”
傅生忽的一凜,桃花眼中露出一抹憤怒,但並未表態。
褚彥仿佛很熟悉這種眼神,又說,“燕國太子不日就要抵達京城,探子來報,燕太子欲娶西南王郡主,朕不想看到這種事發生。你與忠靖候之間,必須有一人娶白梅梅。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朕結果。”
傅生抿了抿唇,一句“皇上這是棒打鴛鴦”壓在喉間,終是沒說出來。
燕國與西南接壤,燕太子想娶西南郡主,隻怕居心不良。
帝王遞了一個“為國犧牲”的眼神過來,傅生裝作沒看懂,隻道:“京中也有其他適婚男子,臣替皇上一一甄選出來,屆時再給西南郡主指婚也不遲。”
褚彥,“……”所以,他眼下最看好的兩大心腹之臣……真是好上了?
帝王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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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彩閣外麵掛著大紅燈籠。
今日又是十五,按著往常的規矩,皇上一定會來後宮。
隻是去哪位嬪妃的宮裡就不得而知了。
溫舒宜今日無心爭寵,滿腦子都是陸詩雨暴死,而顧氏也突然喪命的消息。
這對母女的死太過巧合、蹊蹺。
“娘娘,那天晚上,陸詩雨提到過就晉王,您看,這事和晉王會有什麼乾係?”徐嬤嬤揣測的問道。
溫舒宜稍稍出神,五年前晉王還是榮國公府的長公子,他身份大白後沒多久,溫家就出事了,可……
溫舒宜不敢繼續想下去,仿佛麵前是一片看不清的黑淵,她越往前走,就越是危險。
“陸詩雨的死,皇上那邊是什麼態度?”溫舒宜問道。
徐嬤嬤如實回稟,“老奴隻打聽到,宮裡對外宣稱陸詩雨是暴斃,至於到底是怎麼死的,宮裡隱瞞了下去。如此一來,陸詩雨死無對證,就沒人指認賢妃了。”
就連徐嬤嬤也能猜出,鬨鬼一事八成又是賢妃搞出來的幺蛾子。
徐嬤嬤都能猜到的局,皇上一定比誰都清楚。
可皇上沒有繼續查,顯然暫時沒打算動宋家。
溫舒宜想到這一層,心頭莫名酸楚,許是恃寵而驕了,對皇上還有了一些怨念,“那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
“娘娘的意思是?”
溫舒宜望著茜窗外麵的搖曳燈籠,低低道:“甄梁玉是該□□,但不是找我,她的鬼魂真正應該去的地方是玉錦宮。”
徐嬤嬤很快就明白了溫舒宜的意思,“是,娘娘。對了,今晚各宮都在外麵掛了燈籠,娘娘需要著人去請皇上過來麼?”
若是被其他宮裡搶了風頭,可就不好了。
溫舒宜卻沒想今晚爭寵,人的野心是會不斷膨脹的,最初入宮她隻想活命,如今阿兄的腿康複了,溫家也洗清了罪名,她想要的已經不僅僅是活著那麼簡單了。
若是按著此前的心性,她一定會乖乖的等待著皇上,若是皇上不來,她也隻能一人獨守芙蓉帳。
但此時此刻,溫舒宜不想做一個溫順體貼的寵兒。
她得讓皇上知道她也是有脾氣的,更是對這件事的處理結果很不滿意。
雖是冒險了一些,但值得一試。
“嬤嬤,把外麵的燈籠撤了吧,今晚我要早些歇下。”溫舒宜吩咐了一聲。
徐嬤嬤想要勸說幾句,但又突然止了話。或許娘娘做的沒錯,太容易得到的東西,男人們最容易失了興致。反而是若離若離才更能勾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