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姐姐……
傅生身段高挑, 雖是清瘦,但穿的厚實,不像女子的身子那般單薄。
一聲“傅姐姐”驚的傅生如被雷擊, 他僵在原地,勉為其難笑了笑。說來也怪, 數年前積累下來的權臣淫威在這一刻仿佛隨風而逝。
“……娘娘?”
傅生試探性的喚了一聲。
既然溫舒宜突然喊他“傅姐姐”,那必然是知道了什麼。
虧得溫舒宜是自己人,否則……
傅生可能會殺人。
他是女子這樁事一輩子都不能被人知曉, 否則單是一個欺君之罪,就能將他以及傅家推向萬劫不複。
溫舒宜走到了傅生跟前, 她身段嬌小, 仰著麵, 笑靨如花, “行了,在本宮麵前不要裝了,反正都不是外人。”
傅生噎住。
他想找溫澤求救, 但溫澤卻被堵在了軒彩閣外麵,此時不宜撕破臉皮,傅生尷尬一笑,“娘娘在說甚?我怎麼聽不太懂?”
溫舒宜又笑了, 她的笑懶洋洋的, 帶著幾絲媚態, 一副鎖心所欲, 卻又好像將一切握在掌中的模樣。
“傅姐姐不要慌。本宮是想提醒傅姐姐,出京不是你最佳的選擇, 甚至你會命喪他鄉。傅姐姐樹敵無數, 一旦你離開京城, 無數探子會對你一路追蹤。到時候彆說生下孩子,就是你自己也保不住。”
“……!!!”傅生嚇呆了,溫家妹妹竟然什麼都知道!
不行!他要穩住!
媽的!
根本穩不住!
“娘娘……嬌嬌,你怎會知曉?”傅生太好奇了,難道是溫澤忍不住,所以這才將他的身份說了出來?
溫舒宜抬手,右手食指抵住了傅生的唇,一臉燦爛的笑,“噓--不許多話,你若死了,兄長會瘋的。所以本宮不能讓你死,你不得離京。”
傅生的身子被定住,溫舒宜一直是被他當做是妹妹看待。
他從未想過,會有一日,他竟被溫家妹妹嚇的屁股尿流。
溫舒宜拉著傅生落座,給他倒了一杯溫熱的杏仁羊乳茶。
美人一臉理所當然,相當霸道,“傅姐姐,你非但不能離京,還得儘快與本宮兄長成婚,這頭一個孩子是溫家的。”
傅生又驚嚇到了,“什麼?!我是明德伯府世子,如何能嫁人?!”
溫舒宜伸手在傅生胸口拍了拍,以示安撫,“傅姐姐,你當然還能繼續當傅大人。待你生下孩子,白天在朝為官,等到了晚上又成了溫家侯夫人,難道不好麼?”
傅生,“……”這樣也可以麼?侯夫人……這個身份他雖不曾奢望過,當他已經接受不了彆人成為溫澤的妻子。
見他猶豫,溫舒宜笑著說,“本宮兄長遲早要娶彆人,你需要孩子,溫家也需要子嗣。就這麼定了,本宮會命人安排好一切,你如今就是荊州王家女,大婚庚帖這月就交換,本宮隻是通知你一聲罷了,且讓你做好一切準備。”
傅生一時半會消化不了這樣大的刺激。
一人分擔兩個身份……
“我若不同意呢?”傅生故意拿喬,他想知道溫舒宜是否下定了決心。
這廂,溫舒宜也落座,她給自己倒了杯羊乳,慢慢飲了一口,淡笑著威脅,“本宮是皇上的心頭肉,倘若本宮要揭發傅姐姐,想必皇上一定會站在本宮這邊。再者,麒麟衛眼下已經交到本宮兄長手上,傅家並非不可替代。傅姐姐是個聰明人,到底該如何做,不用本宮細說了。”
傅生,“……”-_-||
枉他縱橫官場數年,這次是陰溝裡翻船了?
溫舒宜,“好了,天色已不早,本宮不留你。傅姐姐,你今日回去好生準備嫁人一事,名義上可以派人偽裝成你的身份出京,你實則安心嫁入溫家待產,此事就這麼說定了。”
傅生的刺激不是一星半點大,他活了二十載,從未在一個人眼皮子底下,連動都不敢動了一下。
“娘娘……怎知我這腹中有孩子了?”傅生的手緩緩移到了小腹,不可置信。
他與溫澤那晚之後,還不到半個月,就算是懷上了,眼下就連郎中也查不出來。
在傅生驚嚇的小眼神之下,溫舒宜勾唇一笑,“本宮當然知道,傅姐姐若不信,且再等幾日就知曉了,所以婚事拖不得,總不能讓這孩子來的名不正言不順。”
傅生,“……”
傅大人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了軒彩閣,一看見溫澤,他就想撲上去求庇佑。
兩人挨近了一些,傅生壓低了聲音,“阿澤,嬌嬌她……我是說淑妃娘娘!她、她太嚇人了!”
溫澤斜睨了他一眼,“你胡說什麼?!我妹妹性情溫和,豈會嚇你?”
傅生就知道溫澤不會信,“……阿澤,我真沒騙你,她將你我二人的婚事都安排好了!”
溫澤,“……”
這時,玉珠走上前,態度恭敬,“侯爺裡麵請,娘娘可以見您了。”
溫澤內心的震驚不輸給傅生。
妹妹不邁出宮門,她是如何知道傅生是女兒身,又是如何知曉了他與傅生之間的事?
除卻震驚之外,溫澤俊朗的麵頰微燙,有種被人揭穿了“奸情”的不堪。
夜幕低垂,軒彩閣內紛紛掛上了大紅燈籠,廊下晚風沁涼,好在庭中有溫泉,讓人並不覺得冷。
溫舒宜就坐在花廳下,對著溫澤展顏一笑。
笑意溫和如春日暖風,溫澤懸在心頭的大石終於落下。
他就說嘛,妹妹還是如常的模樣,怎會大病一場就像變了一個人呢。
這個傅生真是過分。
如何能編排妹妹?
溫澤走上前,“臣給娘娘請安,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見溫舒宜麵色紅潤,眉梢染笑,溫澤便稍稍放了心。
“阿兄快坐下說話。”美人柔弱嬌妍,像朵無害的小百花。
此時此刻的溫澤也是這麼想的。
然而,下一刻,他就聽見連隻螞蟻都不敢不忍心踩死的妹妹,笑盈盈的對他說,“阿兄,傅姐姐還是可用之人,你二人的事已是板上釘釘,但傅姐姐是一把雙刃劍,娶了傅姐姐可以如虎添翼,亦可能令我溫家背上欺君之罪。阿兄切記要小心行事,一切皆要謹慎周全。”
“我已著手開始安排,這陣子隻需阿兄好生配合。”
溫澤僵住了,雙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自己可人乖巧,又心善的妹妹。
“嬌嬌,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溫澤太過震驚,忘記了尊稱“娘娘”。
溫舒宜沒有給他緩和的機會,在她看來,她今日要說的一切,皆在阿兄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阿兄,今日你就將阿弟帶出宮,阿弟習武一事不可拖延,需得日日督促。另外,溫家的兵權一定要儘快奪回來,眼下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溫澤,“……”
相較之溫澤的怔然之色,溫舒宜卻是風輕雲淡,言詞之間語氣毫無波瀾,仿佛是在說著一樁無關輕重的小事。
溫澤回過神,猛然之間站起身,“嬌嬌!你……”
溫舒宜擺了擺小手,拉了他的錦袍,讓他又坐下,笑道:“好阿兄,你哪裡都好,就是隨了爹爹,太過忠厚老實。可人活著需要變通,正如你與傅姐姐。不瞞阿兄,傅姐姐腹中已有了你的骨血,要不要爭兵權,你自己看著辦。”
溫澤默了默。
他不是不爭,隻是時機未到,他要一步步謀劃,不敢大意,亦是不敢有任何差池。
“嬌嬌,是阿兄對不住你。”溫澤這話發自肺腑。
溫舒宜嬌嫩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經受世事磋磨的憔悴,反而容光煥發,精致嬌媚。
“阿兄多慮了,本宮可是很喜歡如今的富貴權勢呢,何況皇上年輕俊美,是一等一的男子,本宮每日伴駕左右,倒是不吃虧。”溫舒宜忽閃著水眸,一臉坦誠。
溫澤忽然無話可說,一時語塞了。妹妹自稱“本宮”時 ,倒是真有一股子妖妃的樣子。
溫舒宜不打算循序漸進了,直言道:“阿兄,我看不慣白良媛,白家也早該覆滅了,當初承恩伯沒有少欺負咱們溫府,阿兄今日出宮就去調查一下承恩伯府白家,本宮要在一個月之內看到承恩伯府崩塌。”
似是知道溫澤的顧慮,溫舒宜沒有給他反駁的機會,“阿兄不必有任何疑問,就按著我說的去辦,等到時機一成熟,我會告訴你一切。再者……阿兄如今身為朝廷命官,本該為民請命,承恩伯府屍位素餐,阿兄難道不應該徹查?”
說到這裡,美人忽的噗嗤一笑,真真是笑靨如花,確切的說是笑的沒心沒肺,“皇上本想鏟除先帝留下的那些老臣,我溫家不過就是順應帝王心意罷了。”
溫澤,“……”竟無言以對。
不多時,溫澤抱著溫良走出了軒彩閣,傅生正老老實實的在外麵候著,吹了半晌冷風也沒有半句怨言,“阿澤,如何了?娘娘與你都說了些什麼?”
溫澤看了看傅生,他雖是驚訝於妹妹的變化,但奇怪的是,他找不出妹妹話中的一絲錯處。後知後覺之後,還覺得妹妹言之有理。
輕歎一聲,溫澤道:“走吧……出宮。”
兩大一小就那麼離開了皇宮。
“娘娘,外頭風大,您進屋歇著吧,一會就該用晚膳了,李公公派人過來傳了話,說是皇上今晚過來。”徐嬤嬤走近幾步,恭敬道。
溫舒宜自入宮以前,她便伺候左右,又因是宮裡的老人,看人極準,徐嬤嬤自是察覺到了溫舒宜的失常。
說是性情大變也不足為過。
她是溫舒宜的心腹,此前並不知道傅生是女子,溫舒宜突然揭穿了傅生的身份,令得徐嬤嬤更是震驚,完全不知溫舒宜是幾時知道了這一層。
“嬤嬤,你有話想問本宮?”溫舒宜拉住了徐嬤嬤的手。
徐嬤嬤一怔,“老奴不敢。”
溫舒宜態度謙和,完全看不出傲慢孤高,笑道:“本宮知道,嬤嬤是一心為了本宮好。嬤嬤放心,本宮以前是太傻,從今往後本宮不僅會護著溫家,也會護著你們。”
徐嬤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以前太傻……?
娘娘此前不傻啊。
不多時,褚彥來了。帝王剛結束禦書房的政務,身上有股淡淡墨香,他已褪下冬日的繁瑣厚裝,一襲玄色長袍,襯的腰身精瘦修韌。
內殿飄著桃香,美人正親自挽袖煮酒,還是昨年的桃花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