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開始,傅生已入宮有數日了。
她一直暗中觀察,雖是被溫舒宜“虐”的不輕,但她意誌力頑強,一直賴在軒彩閣不離開。
慕容燕入席之時,傅生明顯察覺到了溫舒宜的神情變化。
隻見美人嬌妍粉潤的麵龐逐漸轉冷,隱露殺意。
傅生看人極準,這陣子觀察下來,她已經基本上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多時,慕容燕離席,傅生察覺到溫舒宜也隨後離開,她便也起身,悄然尾隨了過去……
行至小徑,傅生叫住了溫舒宜,“娘娘請留步。”
溫舒宜身邊還帶著徐嬤嬤幾人,傅生走上前,“娘娘這是要去哪裡?”她目光一掃,看見了溫舒宜手中的匕首。
傅生僵住。
即便溫舒宜不做什麼,但在禦前攜帶兵刃也不是小罪。
溫舒宜笑了笑,明媚的麵龐如夜裡的妖姬,至極的美,但也仿佛透著極致的危險。
傅生看得出來,溫舒宜比此前更失控了。
他對祝由術知之甚少,但有點卻是很清楚,中蠱之人會逐漸失去理智,越到後麵也會瘋狂。
傅生心頭一酸,沒成想溫妹妹還是誤入歧途了,她伸手,試圖去安撫溫舒宜。
下一刻,溫舒宜忽然惱怒,華服廣袖一甩,手中匕首出竅,因為動作過快,加之傅生毫無防備,匕首當場劃破了傅生的手腕,血濺一地。
“侯夫人!”徐嬤嬤急了,娘娘如今隨時發瘋,可此人是忠靖候夫人,是娘娘的長嫂啊。
傅生摁住了手腕,道:“我無事,嬤嬤莫要聲張。”
傅生難得嚴肅。
而此時,溫舒宜也終於稍稍回過神來,她手中握著滴血的匕首,目光落在了傅生沾染血漬的手腕上,“傅……傅姐姐,我……”
溫舒宜的嗓音顫抖,她當然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失常,但是她根本控製不住自己。
傅生完全能理解溫舒宜對慕容燕的痛恨,當初將溫家夫婦二人困在嘉林關的燕國大將,便是燕太子的親舅舅。
傅生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接過溫舒宜手中的匕首,嗓音柔柔的哄著,“娘娘彆怕,姐姐在呢,姐姐一直陪著你。”
溫舒宜緊繃的神經終於有了一時的鬆懈。
她要殺了所有仇人!
方才看著慕容燕離席,她沒有忍住,也跟了過來。但溫舒宜內心深處卻很清楚,她好像走上了一條岔道。
傅生見溫舒宜終於有所動容,伸出手臂,一把將她抱住。
香香軟軟的美人抱了個滿懷,傅生終於有些理解皇上為何會沉迷美色了,“好了,沒事了,姐姐在,姐姐一直都在。”
徐嬤嬤在一旁怔住了,竟是忘了提醒傅生止血。
這時,一玄色身影大步朝著這邊走來,褚彥看見溫舒宜被傅生緊緊抱在懷裡,先是眉頭一緊,這才喚道:“嬌嬌。”
溫舒宜回過神,方才驚魂未定,她甚至還清楚的記得那股想要殺人的怨念。
褚彥大步走來,抓著溫舒宜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身邊,然後眼神凝肅的深深的望了一眼傅生。
傅生倒是很坦蕩,有模有樣的福身行禮,“臣婦給皇上請安。”
褚彥腦中皆是疑惑,“方才是怎麼一回事?”
未及溫舒宜答話,傅生先替她解圍,“回皇上,是臣婦方才不小心割破了手,還險些嚇著娘娘,是臣婦之過。”
傅生懷疑溫舒宜中了祝由術,但此事先不能告之皇上,因著祝由術根本無解,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艱難得多。
褚彥擔心溫舒宜累著,牽著她離開,“嬌嬌,你莫要閒走,朕會擔心。”
溫舒宜秀眉輕蹙,她心裡明明那麼清楚,這個男人心悅她,而她心裡也有了他,可為何她總想要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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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席的人並非隻有慕容燕等人,晉王也隨後來了禦花園。
傅生守株待兔,在半路上突然冒了出來,嚇了晉王一跳。
晉王順了順氣,一見是來人傅生,他先是適應了一下傅生已是一個女子,再將傅生當做了阿澤的妻子,這才勉強心平氣和的問道:“你作甚?!”
傅生已給她自己包紮了手背,四下無人,她如今又是一個婦道人家,當然要注意避嫌,遂長話短說,“晉王,嬌嬌出事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晉王知道傅生這人很瘋,但也還算謹慎。
傅生又道:“王爺,想來你也察覺到了嬌嬌不對勁,我現在懷疑和太後有關係。我知你是真的在乎溫家,還有郎君與嬌嬌。太後是什麼樣的人,用不著我與王爺細說,還請王爺儘快去太後宮裡確認,嬌嬌是否……中了祝由術。”
聞言,晉王徹底怔住。
關於祝由術,他也是有所耳聞的,中蠱之後沒有一個能善終,“……此話當真?!”
傅生翻了個白眼,“就算我不提,你也應該想到了,王爺又何故掩耳盜鈴?放眼整個皇宮,除卻太後身邊有這樣的高人,還會有誰膽大包天,敢對淑妃下手?”
晉王,“……”
晉王未再逗留,當即去見了皇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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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太後沒想到,晉王還會來長壽宮見她。
今日宮宴,她借故未出席,一見兒子過來,太後喜不自勝,“我兒,你總算是想通了。”
晉王看著一身華貴的太後,隻能無比陌生,“母後是不是對淑妃娘娘做過什麼?”
皇太後一怔,但很快收斂神色。
中了祝由術之人,並沒有十分明顯的特征,他們通常隻會執念頗深。而溫舒宜的執念應該是皇帝才是,可這陣子以來,溫舒宜卻是在忙著對付各路宿敵,太後本就疑心重重。若非是多年前就見識過祝由術的厲害,她當真會懷疑溫舒宜到底有沒有中蠱。
晉王竟然如此一問,顯然是意識到了什麼。
莫非……
溫舒宜真的中蠱了?
太後眼中的一抹竊喜一閃而逝。
晉王方才不過隻是試探,從太後表麵神情去看,他篤定了七八分,“太後,您當真好歹毒的心腸!”
祝由術無法可解,中術者隻有完成了心中執念才會停止瘋狂。
溫舒宜近日來的失常舉動,本就讓晉王起疑,此刻得知是太後所為,晉王身子發軟,無力苦笑,“太後,你便是真的得償所願殺了皇上,我也不會坐上那個位置!你就死心了那條心吧!”
晉王沒有逗留,很快就離開了長壽宮,去見了傅生,將事實告之了傅生,“眼下該如何是好?你……你暫住軒彩閣可有危險?”
傅生到底是溫澤的妻,晉王難免“愛屋及烏”。
傅生沉默稍許,問道:“倘若嬌嬌她沒有殺了皇上,後果會怎麼樣?”
這下輪到晉王沉默了。
他們都隻是聽說過祝由術,誰也不曾見識過。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溫舒宜若是沒有殺了帝王,她可能會瘋。可若是刺殺了皇上,她也是死路一條。
兩人沉默片刻,晉王啞聲問,“此事,阿澤知道了麼?”
傅生努了努嘴,雙手交纏,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晉王,“……”→_→
傅生歎道:“我哪裡敢對郎君說實話,這不是還在瞞著麼。”
晉王沒答話,心裡愧疚感更甚。
嬌嬌又是因為他而遭罪了,是不是倘若他不存在世上,太後和宋相一黨等人才會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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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傅生躺在軒彩閣的偏殿內,她輾轉反側,終於熬到了幾分睡意時,脖頸處突然一涼。
傅生大驚!
她緩緩過臉來,就對上了一張精致但陰沉的美人臉。
傅生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感覺到匕首即將穿破自己的脖頸,傅生無奈一笑,“娘娘,這樣晚了,怎麼還沒睡?”
溫舒宜墨發傾瀉,一雙明亮的水眸,在昏黃的光線下狡黠生輝,好聽的嗓音又冷又沉,“傅姐姐,你告訴本宮,本宮到底是怎麼了?其實你已經猜出了不是麼?今日在禦花園,本宮看出了你眼中的平靜,你好像知道本宮會失態。”
傅生更加怔住了,“……娘娘在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
此時,美人的唇角忽的揚起,溢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弧度,“傅姐姐,本宮讓你嫁給了兄長,如了你所願。眼下本宮有所想求,你就忍心不告之?本宮能讓如願,也能毀了你的心願。”
傅生,“……”
可怕,太可怕了!
她如今也是一個婦道人家,她也是需要有人嗬護的!
傅生的脖頸忽的一痛,感覺到溫舒宜不是在鬨著玩,傅生無奈,隻好坦白。再者,這件事若是一直瞞下去,對溫舒宜沒有半點好處。
“娘娘,你……中了祝由術了,所以這陣子才性情大變。我懷疑,害你之人的目的是衝著皇
去的。娘娘……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你是不是想對皇上下手?”
傅生平躺著,以她的武功,未必不能製服溫舒宜。
但傅生想來想去,此事還是得告訴溫舒宜。
果然,她此言一出,就見溫舒宜呆住。忽然,美人兩行清淚滑落,像是徹底失神了。
“娘娘?”傅生輕喚。
溫舒宜沒有答話,無聲的哭了一會,忽然又笑了,仿佛是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所以我根本不恨皇上是麼?”
傅生點頭,有種強大的共情縈繞心頭,仿佛能理解溫舒宜此時此刻的困苦。
此時,偏殿外麵正站著一人。
褚彥每晚都會夜宿在軒彩閣,溫舒宜夜半離開,他一路跟了過來,卻沒想,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夜色漸深,待溫舒宜重新回到內殿,帝王平躺在榻上,仿佛從未醒過。
溫舒宜靠近了些,男人才睜開眼來,他溫和一笑,一把將人摟入懷中,低斥道:“身上怎麼這樣冷?都是快當娘親的人了,還不知道仔細著身子。”
溫舒宜被擁入懷中,她趴在帝王胸膛,不讓他看見眼中的濕潤。
帝王輕.撫著她,神情凝肅,對今夜之事隻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