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得了自由,一拳頭砸了過來:“無恥!”
慕容燕舔了舔唇角,晉王被北燕兵再次摁住時,慕容燕再度道:“放開他。”
慕容燕不信,這天底下真有大義凜然,為了大局,不顧自身的人。更何況,擺在晉王麵前的可是大周江山,這樣的誘惑,天底下無人能抵抗。
“來人,給晉王一把劍,放他出城!我倒是要看看,他們一個個是怎麼舍小顧大?!”
慕容燕自己卑劣,他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同類,他與晉王有諸多相似之處,但晉王的大義,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怪物。
晉王順利出了城門,單憑這一點來看,他就知道慕容燕瘋了。不過如此也好,他自年少起,就想痛痛快快打一戰。
況且,今日的敵人是北燕,是龐石。
他也想為溫家報仇雪恨。
溫大將軍與陸瑤,不亞於是他的師父與師娘。
由於慕容燕放了話,晉王安然回到了大周兵馬陣營。
晉王情緒激昂:“皇兄、阿澤!”
褚彥依舊麵色凝肅,萬年不變的冷硬表情,勉為其難應了一聲。
溫澤則對晉王點頭示意。
這廂,北燕騎兵再度出城。
眼下,前有北燕兵馬,後有龍彪帶兵夾擊,褚彥與溫澤對視了一眼,像是早就做好了某個打算。
溫澤這時高呼:“進軍嘉林關!”
望著熟悉的景致,溫澤雙目赤紅,他仰麵望著日頭漸落的天際,內心默念:父親,母親,今日孩兒要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
晉王對褚彥和溫澤的計劃一無所知。
他知道嘉林關險峻無比,並不適合拉開戰況,而且……六年前的慘況曆曆在目,他不得不提醒了一句:“皇兄、阿澤,除卻嘉林關,就沒有彆的去處了麼?”
褚彥滿臉寫了“生人勿近”。
溫澤的臉映著夕陽,仿佛已從六年前的那場大戰中走了出來,笑道:“王爺,你要相信皇上。”
晉王的確遞了一個“我很相信皇兄”的眼神過去,但褚彥拒絕接收,麵無表情的騎馬往前趕。
晉王:“……”
溫澤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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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舒宜與傅生在營帳內翻閱話本。
但前方戰事吃緊,饒是她二人此前沉迷話本,眼下也是心不在焉。
溫舒宜吃著徐嬤嬤特意給她準備的牛乳片,一想到皇上那樣風光月霽的人,正在前線廝殺,她心中甚是憂心。
倘若昨晚沒有瞧見皇上真容,她也犯不著這樣焦慮成疾。
“嫂嫂,我擔心。”溫舒宜嘟囔。
傅生亦然。
早知道,她這兩日就不和溫澤鬨罅隙了,傅生輕歎:“不知晉王如何了?”
溫舒宜附和:“是啊,我真是擔心王爺。”
一旁的徐嬤嬤:“……”
娘娘和侯夫人,難道不應該擔心皇上和忠靖候麼?這怎麼都擔心起了晉王爺?
這時,營帳外響起馬蹄嘶鳴,傅生當即放下手中話本,動作麻利迅速起身,三步並成兩步走出了營帳,無半分孕婦的樣子。
外麵夜色漸濃,傅生見來人正是她指派出去的護院,臉色一沉,問道:“戰事如何了?”
護院正大口喘氣,身上汗涔涔一大片,正猶豫之際,傅生低喝:“快說!到底如何了?!”
嘉林關已經設下埋伏的事,唯有褚彥、溫澤,以及幾名前鋒將軍知曉,此乃軍機,護院當然不知情。
被傅生這般一低喝,護院隻能如實道:“回夫人……龍將軍他反了!皇上與侯爺被北燕鐵騎和龍家軍夾擊,眼下已被逼入了嘉林關!”
晚風迎麵吹來,空氣中似有淡淡血腥味。
聞言,傅生隻覺一陣頭昏窒息。
六年前她沒有來得及,等她見到溫澤時,他已雙腿殘疾,渾身是血,昏迷不醒。
嘉林關是溫澤的噩夢,也是她的噩夢。
傅生身子一晃,但也僅此一瞬間的失神,立刻又恢複了那個手段雷霆的傅大人:“來人!備馬!與本夫人一道立刻前去嘉林關!”
溫舒宜走出營帳,大約猜出了什麼,她眼中噙淚,很不喜這種隨時提心吊膽的滋味。
親眼看著嫂嫂颯氣十足的帶著人馬離開,她杵在原地乾著急,隻能向上蒼禱告。
到了這一刻,她猛然驚覺,徒有一副傾城容貌又有何用?!
徐嬤嬤上前勸說:“娘娘,您身子骨嬌弱,比不得侯夫人,外麵風大,您快些進營帳歇著吧。”
溫舒宜凝望望著夜空,呆立良久。
她不記得此前種種,不過倘若這次能全須全尾的回京,她不想再做一個徒有美貌的花瓶子。
她總覺得自己應該乾點什麼。
溫舒宜吩咐道:“嬤嬤,命人開始準備澡水、衣裳、飯菜……皇上他們一定能凱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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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蒼茫,天際懸掛著一彎鐮刀月,四處都亮著火把光,放眼望去,宛若一條閃爍的火龍。
龍彪以及慕容燕皆被徹底引入嘉林關。
時辰正好,地點也正好。
直至此刻,溫澤不得不佩服帝王的深謀遠慮。
就在大周兵馬一步步後退,直至無論可退之時,溫澤按耐住內心的跳躍,突然仰麵大喊:“父親、母親!您二位在天之靈,一定要親眼看著兒子手刃仇人!”
此時,慕容燕與龍彪策馬上前。
人一旦瘋狂起來,很容易喪失理智。
龐石雖然戰勝過溫家,但同身為武將,他對溫家也有敬仰之情,這個生死關頭,遂沒有說任何話。
龍彪心虛使然,也未說話。
倒是慕容燕朗聲大笑:“褚彥、溫澤,你二人已無退路,事到如今,還有什麼遺言麼?”
慕容燕有恃無恐,以為他手中握著宋家和龍彪大將軍這兩張王牌。
而他不知道的是,褚彥為人極為深沉,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凡事皆留有後手。
就在慕容燕狂笑之際,褚彥對溫澤眼神示意了一下。
溫澤就盼著這一刻了,朝著天際發出了鳴鏑。
鳴鏑直衝雲霄,刺耳的聲音劃破天際。
頓時,山崩地裂,無數巨石從嘉林關兩側山峰滾落,緊接著,就傳來北燕兵馬以及龍家軍的哭天喊地聲。
畫麵如此眼熟。
溫澤握緊了韁繩,眼前浮現出六年前,十萬溫家軍也是慘死於此!
慕容燕臉色大變。
與此同時,龐石以及龍彪,也猛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
他們萬萬沒想到,褚彥會事先準備好,且還是用了六年前北燕軍對付溫家的法子。
此時,褚彥高喝一聲:“都給朕衝!一顆頭顱一兩銀子,叛軍與北燕兵一視同仁,殺的多,朕就賞的多!”
聞言,大周兵馬甚是激動,一個個宛若是打了雞血一般。
溫澤踢了馬腹,依舊朝著龐石攻擊了過去。
晉王索性就盯著龍彪。
而褚彥也再一次與慕容燕交戰。
到處廝殺不斷,火把光將旌旗點燃,四處濃煙滾滾。
這一戰一直在持續,直至夜半十分,戰事才逐漸歸為平靜。
傅生趕來時,便看見了溫澤將龐石逼的無路可退,兩人都已乏力,招數漸弱。
“阿澤!”傅生大喊。
溫澤以為自己幻聽了,他知道阿生還在營地等著他,他沒再拖延,使出全力,一劍砍了龐石的頭顱。
年輕的將軍長長服了一口氣,輕笑:“嗬嗬……賺了一兩銀子。”
傅生狂奔過去,溫澤以劍支撐身體,單膝跪地之餘,正好被傅生抱住,她.香.軟.的身子在輕顫,幸好她這一次來得及趕過來,又幸好阿澤安然無恙。
傅生忽的嚎啕大哭:“……你若是死了,我就帶著你的兩個兒子改嫁,讓他們認彆人做父親。”
溫澤空出的一條臂膀緩緩上移,最終抱住了麵前人。
他仿佛聽見傅生的話,又仿佛沒有聽見。
晉王手中提著龍彪的頭顱,他站在屍海中,望著那抱頭痛哭的夫妻二人,唇角含著笑,眼角噙淚。
後半夜,群星閃爍,硝煙逐漸歸為平靜。
慕容燕躺下之際,說出了最後一個請求:“讓我見見她……褚彥,讓我見嬌嬌最後一麵。”
他輸了。
這次是輸的徹徹底底,可不知為何,竟然沒有不甘心,仿佛再過一會,他去了黃泉路上,便能迎來前所未有的解脫。
褚彥俯視著他,眼神幽冷,手中長劍落下之際,冷冷啟齒:“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