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太和殿中隻有廣陵王嘟嚷的聲音,還有他癮犯了正倒在地上喻喻的呼吸聲,像是已經殘破不堪的旗,被狂風呼嘯發出了難聽的聲音。
陳衍讓麵無表情地彎腰,撿起了地上的詔書,然後走向前去,居高臨下地看著廣陵王。
廣陵王歇息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嚷了半響根本沒有人進來,而麵前的人周身則是駭人的殺意。
“王爺,玉印沒有了也沒有關係。”陳衍讓彎下腰與廣陵王對視,頃刻如往常般溫潤地彎了眼,眸中無笑意。
“王爺身上也是流的天命血,屆時可以代替玉印上的朱砂,定然比一般的要合適得多,你覺得呢?”言語中的惡意完全不加掩飾,與那溫和無害的表麵大相徑庭。
廣陵王終於知道,自己這是招了一個不好惹的人來。
麵對他這般的無禮,廣陵王漲紅了一張臉,想要吐出一些什麼辱罵的話,卻沒有出口,最後被自己活活憋暈了過去。
等人暈了過去後,陳衍讓立直了身子站起來,沒有看著腳邊攤成一團的人,將目光放在了詔書上。空蕩蕩的詔書仿佛在嘲笑著他一般。
玉印,巴掌大小,一般擱置在處理政務的太和殿,現如今等到他需要的時候卻沒有了。
其實廣陵王本來也是言不順名不正的,再趕忙造出玉印也可以,隻是這起聖的日子可得要延遲了。
若起聖之事延遲了,距離他名正言順也同樣會延遲。
若是他不走正經路子,當個奸佞之臣踹掉廣陵王,直接握皇權也不無可能。但奈何南海陳氏的名聲太重要了,百年之後他也難以去見列祖。
所以小殿下這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想要他著急,等不急了好直接遺臭萬年呢。想通之後,陳衍讓懶洋洋地捏著詔書靠在玉柱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笑出了聲。無聲地笑了半響,直至嘴角的笑意卻逐漸定格在了臉上。她當真的一點也沒有想過他呢。
秋雨連綿地下過後天氣變得寒冷了起來。
褚月見雖然被關在這裡,但實際上並沒有受到任何不好的待遇,除了不能出去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剛進了一個,如今又進了一個。
褚月見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複雜心情了,依舊整日還是該吃吃該喝喝。閒來無事了便坐在一旁,眯著眼睛想著陳衍讓溫潤被打破的模
樣。
少了麵具的他才是真的好看,每個表情都好看得令她心生愉悅,可惜了他現在進不來了。涼周的兵臨近。
涼周直接聲稱找到了褚氏遺落在外的皇子,有曆經幾朝德高望重的太傅在呼籲,暗自投誠的人還不少。
前段時間還顯了天象,眾人都知道涼周擁護的是真命天子,如今擁護的人正多著。
這一切比他選擇的這廢物強多了,他如今隻是占了個洛河京,囚了褚氏子,除此自外什麼優勢也沒有。
若是讓涼周那邊知曉玉印沒有了,定然會借由此事誇誇其談。
昭陽信神,任其幾代帝王打壓都沒有見任何起效,就算是整個祭師族沒有了,可卻還是連一個奉時雪都弄不死。
陳衍讓的手放了下來,向來斯文溫潤如君子的麵容多了幾分冷厲,手中的詔書揉皺了。
自那日出去過後,陳衍讓沒有過多限製她的出行,允許她可以待在院子裡一個人玩兒。
所以這次陳衍讓來時,剛好看見她難得換了一身霧藍黑的樸素衣裙,頭上隻戴了一隻白玉簪子,正蹲在地上捏著什麼。
那模樣和行為有些許眼熟。
陳衍讓停在原地看了她半響,她都沒有抬過頭,所以他就自主地走了過去。他的眸光閃爍著好奇,看了看她白得透出細小絨毛的小臉,覺得她這副認真的模樣分外可人。
褚月見自然感受到了陳衍讓在自己的身邊,但她根本不想要搭理他,兀自做著手中的事,看起來興致很好,嘴角自始至終都帶著笑意。
褚月見看手中的泥人兒,陳衍讓一眼不眨地觀她麵容。終於做完了。
褚月見舉起來看了看,對自己這次做的泥人分外的滿意,連眸光都是暖意。
她將泥人舉的地方正是陳衍讓的方向,所以他有一種錯覺,她這個視線看的就是自己。褚月見恍若沒有看見他般,轉身將泥人兒放在早已經做好了的神龕中,然後虔誠地拜了拜。這次陳衍讓還是沒有忍住開口了。
他問:“你許了什麼?”
褚月見睜眼看他,嘴角彎著天真的弧度: "活著。"
所以這次又要讓她去死嗎?
褚月見心中很好奇,所以純粹的眼中帶上了一抹好奇。陳衍讓聞言彎了眼眸,伸手想要
放在她的頭上,被她躲過去了。
他卻並沒有在意地收回了手,如當時一般說著: “你會如願的。”
“當然。”褚月見嘴角翹了起來,帶著天然的矜嬌。
她這次不僅要活著,還要活著回去。
褚月見說完之後便站起來了,陳衍讓也一樣跟在她的身後,每一步都踩在同樣的位置,像是兩人就是世間最親密的人。
褚月見觀他的行為,覺得很稚氣沒有說什麼,同時也隱約猜到他此番前來,定然不是什麼為了跟來當尾巴的。
起聖佳時近在眼前了,他如今應該是忙得不行吧,不過不知道今日不忙了,是不是因為遇到了麻煩。
褚月見偷偷彎著嘴角,嘴角的梨渦淺淺,像極了惡作劇成功的小孩。
果然沒有走幾步,她便聽見身後的人開口了: “褚褚,那日可是無聊的時候將玉印拿走去玩兒了?"
褚月見不想聽,腳步瞬間加快了朝前麵走。
“現在可是玩夠了?”陳衍讓伸手拉住前方聽見他開口,就疾步的人。
褚月見被強行拉住了,被迫轉頭看他,哪怕處於下風她也著昂首,氣勢比他還要足。
陳衍讓見她這般的模樣,到唇齒間的話頓時就軟了下來,溫和地看著她: “玩夠了便給我吧。”褚月見對他言語中的妥協,半分不心慈手軟,盯著他逐字道: “我沒有拿。”她當時拿的東西可是給他看過了的,是一顆小珠子,除此之外沒有旁的了。
不知是她這句話太過於冷漠了,眼前的人忽然就紅了眼眶,將人攥得緊緊的。
"你就這樣喜歡他?我和他分明都是一樣要竊褚氏的天下,憑什麼你就非得要幫他?"
這一刻向來執著正人君子的人,完全撕破了這層皮,所以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道貌岸然,是偽君子。
他嫉妒,自那日在假山處見過聽聞過後,便嫉妒,嫉妒得發狂。
往日還能壓抑,可今日他壓抑不了那樣的情緒了,便徹底在她麵前將那些粉飾過後的行為,直白地露出來。
她的這般行為是不公平的。
那可不一樣。
褚月見小聲地在心中說著,但麵上卻帶著笑,順著他的話道: “你也知道自己在竊褚氏
的天下呀,我以為你不知道呢。"
陳衍讓聞言,眼中的紅褪了下去,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人不講話了,似乎是想要將她看透徹。
眼前的人依舊如常般,對他方才的失態半分也未曾在意,甚至還帶著笑。
陳衍讓的心因為這樣笑而寸寸落了下去,他觀見了無情,所以今日陽光分明正好,卻覺得渾身冰涼。
方才是他太過於衝動了,忘記了眼前的這人,現在最愛的便是言語中傷他。
“罷了,沒有拿便沒有拿。”陳衍讓低眸看著她的裙裾低語。
等他再次抬頭,臉上的情緒已經淡去,恢複了原本的模樣,溫潤得一如初見那般。"褚褚不要生氣,以後我將這天下還給褚氏好不好?"他沉著眼眸緩緩說著。
褚月見觀他此話覺得有些歧義,既然要還給褚氏,那如今費儘心思的要拿在手上是為了什麼?金殿一日遊?感受金座上觀的景色是怎麼樣的?
正當褚月見想著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時,陳衍讓已經鬆開了手,甚至還對她躬身行了君子禮。
“等褚褚以後有了我的孩子,到時候這江山依舊是褚氏的,分毫不會差。”他的嘴角噙著笑,遠不如語氣來得溫潤,隱約透著偏執二字。
偏執著江山美人皆可得。
褚月見含笑著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輕聲默念,哪有什麼兩可得的事啊。立在原地看了背影半響,心情好像變得更好了。
褚月見彎著眼轉身便撞進了熟悉的懷抱,心情又落了下來,然後泛起了潮意。不用猜便知道是奉時雪,他正掌著自己方才被陳衍讓握過的手不放。
“褚褚想和他生孩子?”奉時雪低頭看不見眼中的神情,隻聽語氣也隻能感受到那如冷泉水般的清泠。
她是傻了才會想和陳衍讓生孩子,奉時雪這樣的話還這真的問得出口。褚月見見狀忍不住在心裡搖頭,然後眼中滿是遺憾。—瘋,瘋了三個。
"你最近難道不忙嗎?"褚月見好奇地看著他。明明這個時候正是最忙之際,但奉時雪卻能每日都來,完全當宮中是他家。
奉時雪凝望她眼眸中的好奇,心意動,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動人的眼眸,氣息不穩道: “不忙。"
其他的事並不是很重要,但褚月見
得需要時刻看著,覬覦的人太多了,一直放在陳衍讓這裡他本是不願意的。
可是又想要觀她解氣的模樣,不忍心讓她憋著這口氣,所以便自己忍著妒意和惶惶將人留在這裡。
奉時雪彎腰將頭擱在她的頸上,用鼻尖小弧度地蹭了蹭。
見奉時雪日漸像黏人的模樣,褚月見覺得他越發像極了鬆獅犬,所以就忍不住抬手憐愛地拍了拍他的頭。
“雪雪越來越乖了。”她忍不住言語逗弄。
奉時雪不喜歡她這樣帶有侮辱的語氣,但卻隱蔽的因為她的親昵和誘哄,而升起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