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二十一年初,大雪連連,新帝於鹿台猝死,舉國皆哀。
褚月見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尚且還在院子裡坐著看雪,聽聞後當即立刻彈了起來。她已經到了南海有月有餘,一直等著洛河京的消息,沒有想到才剛開年便傳來了這個消息。最初來的時候,她總會因為太過於思念奉時雪而難受,那樣的感覺如飲水一般不可缺少。還是後來有一日無聊翻了翻係統,發現上次完成陳衍讓的任務時,得到的那個神秘盲盒還在。心中好奇便試著抽了抽,本當著玩兒的心態,結果還真的抽出來了一個好玩意兒。
是一個可以暫且屏蔽情緒的東西。
用了這個東西之後,身上的蠱蟲便沒有辦法影響到她,所以這才在南海待了這麼久的時間。不然她早就受不住思念,而偷偷回去找奉時雪了。褚月見喜於色,興致勃勃地回去收拾東西跑路。
她打算回去送死了。
她其實也沒有幾樣東西可以收拾的,收拾東西很快,就簡單帶了幾樣路上必需的物品,便轉身往外麵走去。
沒有想到出去的時候,剛好看見門口立著一位漂亮的少年,鋪滿地的大雪,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白茫茫地一片,唯有他穠豔得驚人。
他紅著眼,含著委屈看她。
褚息和不似以往黏人,但對她還是如以前一樣發自內心的喜愛,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他大約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褚月見立在原地,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前去,主動伸手抱了抱。
少年乖巧地任由她抱著,像是小動物般用頭蹭了蹭她的脖頸,然後伸手將人抱緊,帶著似要嵌入身體的力道。
"好啦,阿和,我回去找他了。"褚月見彎著眼溫聲地說著,手放在他的後背輕輕地拍了拍。"姐姐。”褚息和將頭埋在她的肩頸,遮住了他的眼,隻露出顯得喻嗡的聲音: “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聽著少年沉悶的撒嬌,褚月見含笑揉了揉他毛茸茸的頭: “阿和乖乖留在這裡好不好。”她並不會心軟帶他走,她要去找她喜愛的情郎,他隻是弟弟而已。褚息和沉默良久才緩緩咽下心中的話,啞著聲音開口: “好。”現在的褚息和很乖,或許從頭到尾都乖。褚月見拍了拍他的頭,將人鬆開了,毫不猶豫踏了出去。
大概是想到這次之後,她便與這個世界無緣了,
所以褚月見忽然停下了腳步,她想要多看他幾眼。
少年立在園中身後是鋪滿雪的枯枝,他身形頎長,容貌穠豔。
褚月見沒有說什麼,看了一眼後轉身便離開了。其實她從頭到尾都不討厭褚息和,甚至是喜愛的,但僅限於親人之間的愛。
就像是褚息和對她的依賴一樣,她也依賴他,將他視為唯一的親人。
但年少時受過太多的不平等待遇了,所以嫉妒他,欺辱他,以此換得自己內心那病態的,那自以為的平等。
如今想來其實還是挺好笑的,所以她會救下褚息和。
等她離後便是‘死’在陳衍讓最愛她的那個時候,褚息和作為她拚命想要留下來的人,他會保住褚息和。
這算是為當年做錯事的彌補,至於陳衍讓……這是他欠自己的。
褚息和目送那道身影漸行漸遠,掌中的拳捏了又鬆,心口空蕩蕩的。
他想要跟著一起去,但她從未想過帶他一起。凝望半響,直到完全看不見之後褚息和才回頭。
身後有人一身正青色,他正懶洋洋地倚在藤架上,而架子上堆積滿了純白的雪。那是陳衍讓親自做的葡萄架,想等熟季時釀酒,但估計沒有熟季了。
"你不留她?"顏色穠麗的少年麵無表情地開口問他。
陳衍讓掀眼望著前方,盯著褚月見離去的地方過了一會兒彎了眼,沒有應答褚息和的話。
她連褚息和都不帶走,他如何挽留?
以前那個肆意的小殿下學會了愛,愛那人愛得連在夢中都無意識念叨他的名字,他更不知如何留人了。
不過隻要褚息和還在南海,她便離不開南海,總會回來的。
陳衍讓眼前被薄霧籠罩,卻依舊彎眼笑得溫潤,仿若清雅剛正的竹節。儘管知道已經發生過的事無可挽回,可還是忍不住去想。若是當時他未曾做過那樣的事,結果是否會不一樣?冬雪細細的帶著晶瑩的光落下來,將他的眉眼一道泅濕了。既然已經錯過一次了,所以他這次不囚燕了。南海前往洛河京的路因為下過下雪,所以顯得有些泥濘。
褚月見憑租了一輛馬車,結果才剛出南海便遇見了大雪封山,迫不得以在此停留。
好在這裡有鎮子,夜裡有個落腳之處,褚月見打算就停在這裡
,等著大雪停下之後再趕往洛河京。
夜裡下樓吃飯時,她還聽聞了從洛河京傳來的消息。
前荒唐褚氏姐弟跑了,而剛上位的新帝,則因為鹿台飲酒過度忽然猝死。現在昭陽無主,全部的重任都加注在帝師身上。
國不可一日無主,百姓都在傳言這是神都認為褚氏不配位,所以才一連串的出現這樣的事。昭陽又要換新主。
算得上是四朝的太傅徹夜不能眠,頭發都愁得掉得稀稀疏疏的,最後還是下定決心請命上述,要擁立帝師為主.…
再往後褚月見便聽累了,粗略地將自己碗裡的熱湯喝下,胃中有了暖意後就開始犯困。
褚月見迷迷糊糊上樓休息之前,還在腦海中想著,奉時雪手段真厲害。
說是年後,他還真的就是年後便推翻了褚氏,還一點名聲都沒有受損,因為那是天下人求著讓他上去的。
不過這些過程和往後都和她沒有關係了,她等著回去之後,便讓等著係統讓完成她的心願。她要回去,離開昭陽。
屋子裡點燃的無煙炭,讓整個屋子都暖洋洋的,褚月見回到房間之後,還來不及換衣,就直接栽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一覺便睡到了夜裡也沒有醒。
外麵的大雪洋洋灑灑地下著,狂風呼嘯著,然後漸漸轉停了。雪夜裡有人踩過走廊上麵堆積的雪,發出了‘咯吱’刺耳的聲音,路過一扇門這才停了下來。
立於門前的人風雪駐在眉宇,他抬手輕易推開的房門,屋裡的暖意立即襲來,可他卻感覺不到一絲的暖意。
月華白裳乾淨得如天邊飄下來的雪,大氅領口的狐狸毛被雪洇濕了,他才抬腳僵硬地往裡走去,越是靠近,藏於袖中的手便越是抑製不住的顫抖。
行至床榻前,奉時雪低眸看著抱著被子睡得一臉紅潤的人,緩緩彎腰將人抱起來,然後用鼻尖蹭了蹭她紅潤的臉。
“你可真無情啊。”他清泠的語調親昵的裹著纏綿。
她果然是等著這一天,倘若他遲遲不登那九重金殿,她會便跟著旁人不回來了。
懷著的人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下意識地回蹭了,沒有睜開眼依舊沉睡著。
r />
寒意像是遇見春色般褪去了,有點洛河京冬季的軟綿意味。
褚月見感覺自己這一覺睡得異常的久,像是行過好幾日的馬車般疲倦。
她隻要遇見這樣的天氣就越發想睡了,但又感覺這樣的睡眠不對勁,所以費力的強行自己睜開眼。
金箔貼牆,鎏金古紋繪圖,鴟吻叼著明珠被做成的宮燈,頂部正中央鑲嵌著火焰珠照明。褚月見緩緩坐起來,披散著烏黑的發歪頭,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眼眸中泛著將醒的霧氣。她好像還在做夢一樣,這裡的布局和被燒毀的公主殿一模一樣,像是縮小版的公主殿。不過卻並不完全像。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赤腳踩在雪白的蓮花上竟然不是涼的,暖和得就算是躺在地上,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適。
褚月見看了一眼地麵就收回了視線,朝向前去,抬手拽了拽周圍連著的鐵鏈,鐵鏈上掛著的鈴鐺便響徹起來。
鈴鐺的聲音都不大,像是泉水滴落的聲音,清澈悅耳。
聽著這聲音褚月見樂了,這個夢倒是挺符合她一貫的審美的,連鐵鏈上都雕刻了精致的花紋。
不過太詭異了,還是回去躺著儘快醒來吧。
可待到她轉過身的時候卻愣在了原地。
因為她看見了奉時雪穿著如初見一樣單薄的雪裳,跪坐在方才她趟過的床上,脖子上帶著拖地的玄鐵鏈。
他眉骨上的那顆紅痣卻比初見時要殷紅得多,望著她的目光平靜,似身後牆壁上雕刻的阿難尊者散發著自帶的神性。
他怎麼會在這裡,還有他什麼時候出現在這的!
褚月見觀到這樣場景,忽然心有些發緊,隨著床上的人緩緩站起身,她的瞳孔微震動帶著細微的慌亂。
因為除去周圍沒有人,以及沒有這些奇奇怪怪的鐵鏈,一切都都像極了她最初睜眼時看見奉時雪的模樣。
“殿下。”他那如清冷如泉水叮鈴的聲音輕輕地響起。
連開口的第一句都如此的相似。
褚月見看見他這副模樣心跳變得很快,那被壓抑的蠱蟲,帶著磅礴的思念再次卷土而來。
她神情呆愣地看著朝自己走來的人,不知該說些什麼,感覺理不清眼前的場景了,記憶依舊還停留在被大雪封山的客棧中。
/>“喜歡這些嗎?”他的這句話雖然帶著詢問,卻也是篤定她會喜歡。
喜歡漂亮的東西,喜歡好聽的聲音,甚至喜歡將他拽下來踐踏。
她喜歡便都給她。
奉時雪神情懨懨的將頸上著的鐵鏈放進她的手中,將命脈交予她,讓她牽著自己而行。
褚月見掌心一涼才回過神,然後想要甩掉手中的鐵鏈,卻被他緊緊握著根本丟不開,所以隻好握在手中。
"公主殿被燒了,所以我將那日你賜予烙印的地牢,弄成同公主殿一般的模樣,所以你會喜歡。”他輕聲地說著。
"以後我們就一起住在這裡好不好?"聲音平靜如常沒有什麼不對。
褚月見聞言猛地睜眼看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而奉時雪目光一如之前般冷淡,眼底卻藏著濃稠的黑霧,鬆開手,帶著涼意的指尖繾綣地劃過她帶著緊張的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