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坐在那氣定神閒,正在品著茶,想來就是說書先生了。
京城的一些個百姓是見過世麵的,說書人本事如何,有時候初看就能感覺出來,這一位定有絕活!
“快占個近點的座位。”“這邊一壺清茶,一碟瓜子!”“好嘞馬上到。”
“哎掌櫃的,先生什麼時候開講啊?”
“今天講的《河神落》是新的?”
“定是新的!”“彆騙人啊!”
易書元用茶盞蓋子撥開茶葉,吹了吹茶水然後小抿了一口。燙,但是茶香淳厚,好似連茶霧中都沁著香。
說書嘛,氛圍感還是得提起來,易書元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
在之前已經對說書人的本事有所領略的掌櫃的此刻信心十足,親自端了一個碟子放在了易書元的桌上。
易書元看了一眼,碟子中是一半陳皮外加兩塊柿餅。“先生,您看,很多人等著呢!”
周圍的聲音易書元自然是聽到了,他放下茶盞,抬頭環顧周圍。
茶樓內情景和之前的空曠產生鮮明的對比,雖不算座無虛席,也絕對是熱鬨了不少。
而且正如易書元不由想起上一次正式說書,那會茗州的慶元茶樓彆說是樓內了,就連慶元街上都圍得水泄不通。
易書元掃了一眼茶樓內外,微微點頭之後,右手取扇左手抓住撫尺。撫尺被緩緩抬起,在一片熙攘聲中迅速落下。
“啪~”
撫尺撞擊桌麵產生的脆響仿佛有著神奇的力量,不論大家是不是正好在關注著說書人,刹那間,茶樓內就安靜了下來。
“承蒙沐馨茶坊掌櫃不棄,允在下於此說書,今日便說個新鮮的故事,莫急著問,諸位且細聽我分說。”
“刺啦”一聲,折扇在說書人手中展開。
折扇輕輕一扇,霧青名茶的茶香好似都被扇向了各方。
易書元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洪亮,他不以尋常說書人那樣迫不及待講廟宇損毀河神犯事,而是從好似看向了曆史。
“前朝時,有劉公善修水利,前朝皇帝命其繪測水道,欲起朝野萬民之力,修一條貫通南北之大河,這一利在千秋之水域,便是如今的開陽大運河,而臨近水域之中,就有一條修行年深日久的大鯰魚.....”
說書人聲音不急不緩,漸漸將聽書人的心神拉入了故事之中。
“劉士道乃有大功德,那鯰魚精在開鑿運河之時出了力,其人便信守承諾,為其立廟,這便是開陽河神由來之始......”
鯰魚能成水神,自然是有原因的,而易書元將這一段曆史也囊括了進來。這並非易書元獨曉之事,實際上野史之中是有的。
成就正神自然不可能隨便立廟那麼簡單,但開陽運河新通,年朝生就占據了優勢,再加上劉士道立廟,朝廷自然不可能列此為淫祠。
這一抹自前朝而來的神話色彩,加上易書元悠遠低沉的講述,非但沒有讓聽眾覺得不耐煩,反而更加了一分代入感。
“隻可惜,萬事便怕初心不再,縱然是一河之神,亦是如此,今日要說的,便是一段......祭河神!”
“在開陽河流域中遊,對河神信仰極深,莫說水域平穩水產是否豐盛,就連岸上是否風調雨順也歸為河神之力。
迷信之深難以儘說,甚至曾有那巫婆妖言惑眾,竟做出以人為祭之事.....”至此,易書元還是用同一種聲調旁白曆史。
但在下一刻,甚至是諸多聽眾都有些猝不及防的時候,易書元的折扇已經遮住了麵部,聲線突然變了,一下變為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娘,嗚嗚嗚嗚,娘,我不要嗚嗚,爹,爹,我不要去祭河神鳴嗚.....”
小女孩哭鬨著,聲音中充滿了驚慌和絕望。
茶樓內所有聽眾一下子升起一股雞皮疙瘩,所有人都下意識四下張望一下,又幾乎都在瞬間反應過來,看向了說書先生。
“嗬,嗚嗚嗚,嗬,娘也不想,娘也不想.....”
哭聲又變成了一個成年婦孺,聲音中滿是不舍和悲哀,間或夾雜著男子的歎息。
聽眾們好似不隻是聽到,甚至能夠隨著這種聲音融入故事,好似在腦海裡尋著聲音想象出畫麵,漸入如同看到了那悲涼的一幕。
每個人心中或許都想象出了小女孩不同的樣子,或是親近之人,甚至可能是自己的兒女。
“嘭~”“吱呀......”
所有人都知道,門被踹開了,還能聽到木樞轉動的聲音。“張家的,準備好了沒有——”
一個粗獷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一陣陣風雨聲也在屋外呼嘯.....“不,不可,誰也不能把我女兒帶走!”
男子叮鈴當啷中抄起了什麼家夥,揮舞之下帶起風聲,一些爪牙驚叫著躲避。
“阿平,你瘋了?這是早已定好的事情,輪到你家了你就這樣,以前怎麼不見你衝出來?”
“阿平,你.....抓住他!”
“走,走——快跑——”“啊一—咬我!”......
“這是什麼河神啊——這是妖怪啊——是妖怪啊——”
哭喊、驚叫、打鬥、哀嚎,有恐懼有驚詫也有撕心裂肺.....
這便是易書元的聲臨其境,短短時間之內,聽眾中不少人已經聽得汗毛倒立冒出冷汗,一些帶著孩子的更是下意識抱緊了自家孩童。
茶樓內偶有驚愕低呼,但大多數時候,除了易書元之外,鴉雀無聲!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