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山禪院眾僧安頓好方丈的後事,隻是方丈圓寂得倉促,並未定好下一任方丈是誰。
因為先帝曾經賜墨寶的關係,加上平日裡方丈的看重,眾僧本來是打算推舉無法和尚為新方丈,隻是無法和尚並無此意。
立方丈佛塔的當天,當地鄉紳名流都來了,有文士有富戶甚至還有官員,相山禪院裡麵似乎是很肅穆,但又似乎是很熱鬨。
隻是無法和尚僅僅在方丈入佛塔的那會現身了一會,隨後就不見了。
寺院僧人知道無法和尚不喜之後的那種熱鬨,倒也沒有誰多說什麼。
不過其實無法和尚回了自己的僧舍收拾東西。
簡單帶上一個缽盂,另一套僧袍,一個裝了一點東西的布袋就關上自己的僧舍準備出門了。
“無法大師,您怎麼在這啊?大家打算推舉您做方丈呢!”
一個忘了拿手串的小和尚跑過這裡,正巧看到無法和尚出來,說了這一句之後忽然看到無法和尚這一身打扮。
“無法師父您這是要出去?”
“善哉,貧僧準備下山去了,方丈之位不敢承受,請寺中師兄弟另行抉擇吧!”
“哎哎哎,無法師父,那您也先彆走啊,今天好多大人物都來了,都等著觀禮接任方丈的!”
小和尚試圖說服麵前這位胡須灰白的僧人,隻是後者口中念誦一句“佛陀慈悲”,也不再多說什麼,徑直往寺廟前院走去。
而在後方,方丈入佛塔處,此刻全寺僧人齊聲念經,引磬、木魚、鐺子等物不時敲響,熱熱鬨鬨營造佛音陣陣.
無法僧的身影顯然背著佛音而去。
“無法師父,您等等啊,唉,我去叫師兄師父他們好不好?哎哎哎您等等啊!”
小和尚有些著急,無法大師好像真的要走,他試圖要留下他,想要轉身去後方立佛塔那邊叫人,卻見無法大師步伐很快,慌忙又跑來想要阻攔。
隻不過無法和尚的步子太快,小和尚竟然都不太跟得上,就這麼一直追著他過了偏院到了前方。
今日來相山寶刹的香客很多,但大多都去了後麵送方丈,這會前麵反倒幾乎沒人,一個大和尚在前麵走,一個小和尚在後麵追。
前院廣場,當年兩大先天高手所拚之地的大坑尚在,無法和尚掃了一眼腳步也不停下,前方就是山門。
唰~
一道明黃色的光輝閃過,一名麵容圓潤神庭飽滿,且長須連腮的僧人出現在寺院門前。
這是一個小和尚從未見過的僧人,而他的出現方式也讓小和尚呆了一下,不過顯然這僧人並不是因為小和尚而現身。
“無法和尚,你靜修禪機乃是很多人幾世都求不來的機緣,這寺中有佛緣,留在這裡可成正果!”
照梨說話的時候下意識望了一眼那邊彌生殿寶頂。
自當年先天一戰之後,照梨和尚幾乎再沒現身過,今日出現前他其實是猶豫的,隻是最終還是選擇現身相勸。
一邊的小和尚愣愣看著這個陌生的僧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種懷疑,難道他是菩薩,是佛?
無法和尚抬起頭。
“多謝照梨大師提點,貧僧去意已決!”
無法和尚直接從照梨和尚身邊經過,後者轉身怒道。
“丁飛雄,二十多年前你斬斷塵緣虔心向佛,先天武道都可放棄,今天隻因為你家鄉變故就要舍佛而去,難道伱塵緣未斷嗎?你對得起易先生嗎?”
無法和尚腳步微微一頓,但也並未回頭,照梨現身勸他是讓他有點意外的。
“善哉,二十多年前丁飛雄已得解脫,而今貧僧下山,隻覺禪坐念經不得佛法,遂下山尋佛!”
無法和尚說完就跨出了山門向前走去。
“寺中有佛光,佛在此處!你若下山必破戒遇難,離佛日遠!”
照梨終於還是說了出來,雖然內心深處他對無法和尚略有妒意,卻也有種將之視為同門的感覺,相山寺其他僧眾,無有能入眼者。
但無法和尚似乎並不領此好意,腳步連頓都沒有頓就往外走去,很快就已經走遠了。
寺院門口,小和尚小心翼翼地看著照梨和尚,剛想說點什麼,卻見後者掃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便直接消失了。
這又讓小和尚心頭一驚,四處找尋之後也未能發現,好一會才忽然想起本來目的。
“糟了,無法師父!”
隻是這時候無法和尚已經走遠了。
雖然當年先天一戰武功已廢,但因為易書元出手,無法和尚的體魄猶在,走起路來健步如飛。
這些年明明有緣得聞佛門真法,但初時靜心,後來得佛法真意,再後來反倒心中不定了。
諸佛經典有雲,人有困苦欲尋超脫,自會尋佛,佛法度之則得解脫。
當初易先生所傳無名經也有言,佛當度世人於水火。
隻是二十多年修禪念經,縱然在寺廟中不見紅塵,但水火無法和尚見多了,佛卻難說見到,佛門諸善皆為美德,難道隻在寺中麼?
方丈圓寂之前說得沒錯,既不得禪定,不如下山去了!
既然佛度世人於水火,何處有水火便去何處尋佛,又或許,照梨和尚說得也沒錯,自己可能真的塵緣未斷吧!
畢竟聽聞北方之事,無法和尚也難言心無波瀾。
白日前行,夜遊星光之時腳步也不停,每天深夜修行禪坐一兩個時辰便當是休息了。
一路上尋水化緣,以無法和尚的腳程,僅僅數日已然到達莫山邊境。
——
西河村的曬穀場中,易書元“念信”至此,恍惚中聲臨其境的老人也有人不由驚呼一聲。
“他竟然要去南晏?”
易書元望了北方一眼。
“那本來是他的家鄉.”
“彆打岔,兄長你繼續說!”“對對,繼續說!”
——
無法和尚一路北行,直至到了莫山關口,被大庸邊關將士攔下了,還驚動了守門都尉,將這個隻身北上的和尚帶到了營所。
在檢查了無法和尚的度牒文書之後,邊關都尉皺眉看著這個一看就至少五六十歲的和尚。
度牒和文牒好像是真的,這僧人也不像是假的,渾身上下都搜遍了,除了舊僧衣舊布袋,也就一些和尚法器了。
“大師,你真的要去南晏?那邊如今可亂得很,這兩年聽說還有不少南晏人試圖翻過莫山往咱們大庸這邊跑的,我看大師要雲遊還是南去好一些。”
“善哉,多謝大人提醒,貧僧身無長物,此去不為身安,而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