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容真與阿玄說過的一般,她果然一連修煉了七日,除了每日白天會從意識世界退出來煮煮飯,其他時候她都守候在這魂繭旁邊。
這是容真第一次如此努力地修煉,自從學會用植物種子消融魂繭上的斑點之後,她修煉的速度大大提升。
七日時光過去,阿玄所化的黑色霧氣蹲在容真的神識旁,他慵懶打了個哈欠,本來他打算在夢中“報複”容真,但他的計劃徹底宣告破產,因為容真這七日都沒睡覺。
在這七日中,他眼睜睜地看著這魂繭逐漸變薄,大量的靈魂之力被容真吸收,到第七日結束,他注意到魂繭已經變為薄薄的一層,仿佛雞蛋被剝去外麵那層殼後留下的薄膜,隻需要輕輕一觸碰,這薄膜就會破開,永陷於痛苦夢境裡的那位修士就會打開冰封的心,重新醒來。
但是,時間已經不夠了,再過三個時辰,容真就要跟著薛景嵐與喬雪蹤一道前往帝玄殿去參加最後一輪比試,而且,容真自己也不想幫助這修士完全將最後一層薄薄的魂繭破開。
她留給了這個修士一個“選擇”,他當初會陷入這樣的狀態,應當是遇到了什麼事而導致紛亂的心緒無法化解,那愁緒與仇恨糾結成繭,負麵情緒纏繞他的神識,他在極度的絕望裡找不到出路,所以隻能自暴自棄,讓自己陷入這樣的沉睡之中。
容真幫助他消融魂繭,排解情緒,但她自認為自己沒有能力幫助這位修士實現他夢境裡的願望——這修士自己也不願意暴露他自己的內心,所以為了不給這位修士虛假的期待,她留下了最後一層魂繭。
隻要這位修士想,並且他還懷有一線希望,他就能依靠自己將最後一層與世隔絕的薄膜打破,重新蘇醒過來,如果他不想,他就會保持原來的狀態繼續沉睡下去。
容真自認為她沒有替彆人做決定的權力,因為誰也不知道這位強大修士自願進入沉睡狀態的時候懷著怎樣悲傷且巨大的絕望,身為局外人,她不能不管不顧地替他把封心的繭破開,並且自顧自地對他宣布,人生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你要積極地繼續前行。
她不是他,他人的情緒她無法品嘗,她也識趣地沒有去指手畫腳。
容真的神識飄在那海藍色的魂繭之上,藏在裡麵的靈魂光團閃爍、鼓動著,仿佛即將破繭的蝶。
“謝謝你。”她對這魂繭說,“但是,最後一步,你要自己打破。”
“你陷入這樣的沉睡之中,應當是不願再麵對現世的煩憂。”容真輕聲說道,“你如果想要醒過來,隻要心念一動,就能脫身。”
“回到人間的權力,交給你。”容真說完最後一句話,她帶著阿玄離開,定波在她的腳下揚起,在意識世界裡,心念一動,便能瞬移幾萬裡。
她離開了,而這位修士所沉睡的雪山之巔,風雪依舊呼嘯,在冰封的湖麵上,裂紋如蛛網般散開,沉睡於千丈冰湖之下的那位修士,眉心的印記愈發殷紅。
這印記與海之域的聖物海魂晶相感召,此時,這眉心印記愈發灼熱。
“不論等到何時,我們都要等候尊主回來。”
“隻要海魂晶亮著,他就還活著,他就是守護我們海之域的尊主。”
似乎無數道聲音在他的腦海深處響起,他沉睡著的身體上,雙手緊攥成拳。
胡說,他在無儘的夢境之中如此想道,不論他修煉到何種境地,變得多麼強大,他還是……還是沒有守護族人的力量。
冰湖之上的裂紋,又變深了些許,此地,風雪驟停。
回到須彌城的容真當然不知道在現實世界裡發生的事情,她結束了長達七日的修煉,神識歸體的時候,她的眼睫疲憊抬起。
阿玄跳到她的腿上,容真捶了錘自己的大腿,由於長時間沒有更換過動作,她覺得腿有些麻。
“他經曆了什麼呢?”容真輕輕撓著阿玄的腦袋,自言自語道。
阿玄想,他怎麼知道那人經曆了什麼,明明他跟著帝吾討伐他的時候,還生龍活虎。
但是,阿玄現在細想起來,他對那修士的記憶也很淡,就像薄脆的琉璃片,用力一想,就碎裂了,這記憶,淡薄得很。
他對人間事不太關心,生、老、病、死、愛彆離、怨憎會、求不得,人生七苦,在人類的靈魂中都有映照,他看得多了,便覺得稀鬆平常。
所以他重新臥在了容真的懷裡,沒有再思考這件事。
倒是容真低下頭來,她看著自己的掌心,說話的語氣帶著一絲困惑與不解:“我的力量已經積攢了好多好多,怎麼樣也能突破煉氣巔峰的屏障了吧,為什麼我還沒感覺到一絲突破的跡象?”
阿玄也曾想過這個問題,他的爪子搭在容真的手背上,冰涼軟糯的肉墊貼著她的肌膚,他感應著容真的修為,她積攢的力量確實足夠她突破了,但她還是沒能突破這屏障。
就連跟在容真不斷恢複力量的他,這個時候實力已經恢複至出竅期了,為什麼容真的修為漲不起來?
修士的內府是積納法力的“容器”,而修為越高的修士就能夠把這“容器”擴充得越大,擴充這個容器的力量來自於修士平日裡積攢的靈氣或者其他能量,如果遲遲不突破,這儲存法力的容器會被塞滿,以至於反過來影響修士自己的修行。
阿玄跳到了容真的肩膀上,他一爪子按在容真的內府印記上,他想去容真的內府看看情況。
當那爪子貼上來的時候,容真也反應過來,她或許可以到自己的內府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心念一動,與阿玄一道來到了自己的內府中,阿玄進入她的內府之後,便隨便跳上了一根高高的枝椏。
容真的內府還是老樣子,是一片初具規模的小小森林,在森林裡的某一處地方,還生長著彆樣的藤蔓,小黃花盈盈開放。
唯一不同的是她內府空間裡的天空,此時,天空陰暗,積雨雲堆滿了天空,擠擠挨挨著仿佛棉絮,按道理,天空上雲朵的密度已經如此大了,它此時此刻應該降下雨來,給容真的內府帶來脫胎換骨的改變——每一次突破,都會發生類似的情況。
但是,為什麼她的力量都已經積攢到這個程度了,內府的天空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容真的神識向上飄,鑽進那些由純粹能量凝聚而成的雲朵,她伸出手拂動著這些雲朵,仿佛把手伸進了一團冰涼的棉絮之中。
它厚密、粘稠,幾乎已經凝成實質,但它就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容真後來積攢的力量,隻會變成天上的雲朵,而沒辦法再度擴充她的內府。
“為什麼……”容真自言自語說道,她的尾音越來越低,甚至帶上了一絲頹喪,“難道與我的雜靈根有關係?”
不,與她的靈根沒有關係,阿玄黑色霧氣凝聚而成的獸形身體在綿軟的雲朵裡穿梭,他否認了容真的這個觀點,在容真使用靈魂之力修煉的那一刻起,決定她修行上限的,隻有她與靈魂之力的相容程度——她與靈魂之力的相性很好,雜靈根的天賦已經不足以限製她的修為了。
不然,彆人看到她一個雜靈根天賦的修士能修煉到煉氣巔峰,也不會感覺如此驚訝了,因為雜靈根的修行上限就是煉氣巔峰,很多天賦差的修士要窮儘一生才能接近這個高度。
對於容真來說,用雜靈根修煉的這條路被所謂的“天賦”巨石堵上了,但容真已經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修煉道路,這裡應該是一條坦途,但為何她還是無法突破?
這種情況,仿佛是有一把名為命運的鎖,把她往後的修行道路直接封鎖了,阿玄躺在雲上,陷入了沉思之中。
倒是容真並不理解能夠駕馭靈魂之力給她帶來了多大的變化,她沒有想得那麼深,隻是在撥弄了一下內府裡的積雨雲之後,她決定去找給了她這本功法的人解惑。
見她離開內府,阿玄自然跟了出來,他跳到了容真的肩膀上,見她低下頭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容真將自己帶來須彌城的東西全部收入空間錦囊之中,在結束宗門大比的第三輪之後,不論勝負,她都要離開這裡了,所以她提前開始收拾。
將東西整理好之後,她將裝得滿滿當當的空間錦囊彆在腰上,抱著阿玄走出院門。
現在距離第三輪比試開啟還有一段時間,容真卻先敲響了薛景嵐的院門。
容真敲門之後不久,門後傳來腳步聲,還有薛景嵐掛在扇子上的鈴鐺碰撞聲。
薛景嵐開了門,他側過身讓容真走進來,微笑著問道:“阿容怎麼如此早就過來了?”
“我有一些事感到很疑惑。”容真的眉頭微蹙,“師父,這些日子,我也積攢了一絲力量,應該足夠讓我突破到金丹了。”
“但是,我的內府裡的積雨雲遲遲不降雨,我試了很久,也沒辦法突破。”容真坐在院中石桌後,接過薛景嵐遞過來的熱茶,輕聲說道。
薛景嵐靠在石桌上,笑眯眯地看著她她:“阿容,你應當知道雜靈根的上限在哪裡。”
“我知道,但是——”容真話還未說完,薛景嵐便打斷了她的話。
“喝茶。”薛景嵐斂下眉目,柔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