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回了天嵐門,一路上,她所走過的地麵上有綠茸茸的草葉,踩上去沙沙作響。她刻意走得很慢,因為回到天嵐門之後,或許還有許多事,當沉重的命運覆壓而下的時候,誰也沒有喘氣的機會。
這條小路上沒有人,所以容真忽然覺得自己的肩膀上的某隻貓消失了,而後,一道沉沉的陰影壓下,是賀玄靈,他變為了人身,他似乎越來越習慣用這樣的形象與容真交流。
而在他們兩人之間,已經有淡淡的靈魂之力包裹,賀玄靈創造了一個幻境,將他與容真裝了進去,所以他們在此刻之後的交流,都是在意識層麵上的交流,並不會發出任何聲音被彆的東西捕捉到,這是他與容真獨特的溝通方式。
“嶽雲山……”容真見賀玄靈走過來,她扭過頭去看著他,正打算與他討論方才的發現,但賀玄靈打斷了她。
“容,與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彆人的名字嗎?”賀玄靈垂下眼睫,安靜地看著她。
容真抿了抿唇:“難道還要我叫你阿玄嗎?”
“也不是不可以。”賀玄靈回答她。
他越這樣,容真就越不喊,她隻與賀玄靈並肩走著,一言不發,隻是拿自己的手背碰了碰他的手臂。
“說正事。”容真對他說道。
“嶽雲山不是正事,那是他的選擇,礙於某種規則,誰也無法將這個‘選擇’的真相說出來,隻有你例外。”即便嘴上如此說,賀玄靈還是對容真解釋了緣由,恐怕在這些人之中,隻有容真能夠將她的命運化為一本書的內容,並且大大方方說出來。
“我例外,為何?”容真感到奇怪,“我覺得我並沒有什麼特彆的。”
“是,你的確很普通。”賀玄靈的咬字清晰,“但就是因為你的靈根,你無法與天地靈氣感應,所以某些來自天地間的規則,也無法蒙騙你。”
他抬手,將容真的兩隻耳朵捂上了,微涼的指尖觸碰著她的額角與發絲,他低下頭,與她對視著:“將耳朵捂上,便聽不見謊言了。”
容真瞪大了雙眼,她明白了賀玄靈的意思,但是……她又提出了疑問:“那你呢?”
“我是發出聲音的人。”賀玄靈那雙漠視眾生的眼眸與她對視著,“當然,我從不說假話。”
“欺騙我們的人,會是帝吾嗎?”容真微微皺起了眉頭,不然當初帝吾為何要討伐賀玄靈?
“我不知道,或許他是被蒙騙的一方,我的記憶缺失了,留在我最後一分力量之中,所以我要找到它。”賀玄靈對容真說出自己的目標。
“不然我將師門的任務推了,我們現在去找?”容真知道,月之域東麵的惡鬼,就算是喬雪蹤自己也能解決。
“這樣太突兀。”賀玄靈輕哂一聲,“會引起他的注意。”
“那我們隻能在行動中慢慢尋找線索了。”容真的眉頭輕輕皺起,她也沒想到此事如此棘手,“畢竟惡鬼如此猖狂。”
“消滅惡鬼,並不是命運的儘頭。”賀玄靈提醒她,就像容真解決了修煉的瓶頸之後還會遇到內府能量暴動的情況一樣,解決了最大的苦難,往後或許還有更多的意外發生。
“為什麼會如此苦呢?”容真不禁長歎一聲。
“命途確實如此,但你們,確實太苦了些。”賀玄靈本無欲無情,但在目睹修真界的情況之後,他也忍不住發出這樣的感慨,一個人倒黴是正常的,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倒黴,總會有人能夠泅渡到修煉的彼岸,但從目前看來,若他不在此界中,這些修士可就要都死於惡鬼手下了。
如無境城裡人類的時間被剝奪了一樣,他們的未來,也被完全切斷了。賀玄靈低頭看向容真那雙澄澈無瑕的雙眸,他知道,他也被困了進來,他亦擁有了自己的命運,而未來卻是未知。
“你所見的那本書的結局,是什麼?”賀玄靈第一次關心起自己的命運來。
“你被我師妹殺死——她為我報仇,現在她應當沒有理由殺你了吧。”容真試探性說道。
賀玄靈捧著她麵龐的手指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挲,當得知自己結局之後,他的金眸中竟然還是一片平靜。
“他要殺我,而他無法直接殺了我,隻能借由他人之手——修真界裡的某一個人,誰都可以。”賀玄靈說出了結論,“我是唯一能夠威脅他的人。”
“那要快些幫你找回力量才是。”容真知曉了接下來的目標。
“依靠你,並不丟人。”賀玄靈輕笑一聲,“你看,就連他,一直操控著命運的他,也要借由人類之手,才能將我殺了,選擇的權柄在你們手上。”
“所以他在費儘心思讓所有人誤會你就是創造惡鬼的元凶,誤會你是邪惡的,恨不得將你除之而後快?”容真發現了其中的關竅,在很久之前,她確實巴不得賀玄靈從這個世上消失才好。
“是。”賀玄靈捧著容真的手下移,他牽住了她的手,領著她往前走去,“容,你有一天會想著殺了我嗎?”
“不會。”容真的手被他牽著,她跟上了他的腳步聲。
賀玄靈牽著她的那隻手驟然發力,他輕鬆將她攬入了懷中,容真的額頭險些撞上他的胸膛,她正欲抬頭瞪他一眼表示抗議,但賀玄靈已經低下頭來,他溫暖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畔。
“有的時候,我覺得當個人類也不是什麼壞事。”賀玄靈的聲音帶著些許的笑意。
容真伸出手去,她反手攬住了賀玄靈的背,她的手環抱上去,搭在他的肩膀上:“當人類,可真苦啊。”
“但人類的情感,應當是不苦的。”他的手抬起,輕輕摩挲過容真的唇畔,他問道,“你說呢?”
他的這句話,仿佛是無知之人提出的懵懂疑問,但那滑過唇畔的冰涼指尖,卻隱隱在告訴容真,他就是在光明正大地誘惑她。
容真扭過頭去,張嘴咬住了賀玄靈的指尖,她所用的力道不大,隻在他指腹留下了淺淺的印記。
“咬我做什麼?”賀玄靈覺得他想要的不是這個,他隻是覺得上一次與容真的“雙修”體驗很好,他還想再來一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