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聽完,愣了一瞬,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賀玄靈的意思,但又無法完全理解。
對於她來說,她從未見過萬千小世界,也從未見過六道輪回之中的靈魂來去、生死彆離,她也無法理解死亡後靈魂能量的崩散與整合,實際上在創造著未來的無數種可能性。所以思考良久之後,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隻無奈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司道友的師門長輩,在過去曾經麵對過這樣的絕望與死亡?”
“是如此。”賀玄靈單手一收,將那多麵的骰子收了回來,他沒再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因為眼下還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過去與未來,都不如眼下的真實。
容真近日來又吸收了些許惡鬼的靈魂能量,她花了一晚上的時間調息吸收,從金丹到元嬰所需要耗費的能量巨大,因此元嬰修士到哪裡都是稀缺的資源,也值得被人尊稱一聲“真人”。隻有元嬰期以上的修士才有收徒、開宗立派的能力,修士的修為一旦到了元嬰,也意味著在修煉一途上真正獨立,不再需要師門的庇佑。容真也希望自己能早日突破至元嬰,這樣她會掌握更強的法術,也能滅殺更多的惡鬼。
現在她的修為在金丹巔峰,距離突破還有一段時間,她並不著急,上一次在戰中強行吸收惡鬼能量導致內府能量紊亂,她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所以,她耐心地理順自己吸收至內府的能量,現在她內府的模樣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賀玄靈還記得他第一次來到容真內府時的景象,那是一片雪地,內裡稀疏長著乾枯的樹木。後來雪融雨下,乾枯樹木受了潤澤,長出新芽。現在,這片森林鬱鬱蔥蔥,樹冠如蓋,投下濃蔭,在樹根處還點綴著灌木,其上有瑩黃色的小花生長,一派勃勃生機。
容真的神識穿梭於自己的內府之中,她溫柔且耐心地管理著這片森林,將突出的枝椏修剪,把亂竄的能量化作水流,驅趕至蜿蜒流淌過森林的河道中,所有的能量都被整合到一處,有機地互動著。
賀玄靈在她的內府中跟隨著她,他化為自己的人形,有腳步聲在容真的身後響起。容真抬手撫摸過樹下的黃色小花,她轉過身去,看著賀玄靈說道:“你為什麼不回自己的內府裡看看?”
“暫時過不去。”賀玄靈對容真坦白,“那裡是我的領地,我也可以想辦法將它與與你的內府相連,按道理是能從你這裡去往我的內府,但現在,有一個屏障將之隔開了。”
容真有些驚訝:“為何會如此?”
賀玄靈走上前去,牽住了她的手:“所以說你們被‘關’起來了。”
容真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他的手不似在外麵時那般真實溫暖,由於兩人都是以神識的形態存在,所以容真若是用力一按,會有淡淡的黑色霧氣從他手掌處飄出。
仔細觀察,便能發現賀玄靈在施展法術時候身上繚繞著的黑色霧氣與惡鬼身上繚繞著的氣息完全不同。賀玄靈的法術光芒是純黑色的,雖然看上去似乎帶著些許不詳,但它是純淨的,仿佛永夜的深處。但惡鬼身上所攜帶能量所散逸出的光芒是斑駁汙濁的黑色,它摻雜了許多不同的負麵情緒,仿佛是各種顏料混雜在一起之後呈現的黑色。
他確實與惡鬼……是不一樣的。容真如此想道,她用指尖撓了撓賀玄靈的掌心。
“你的內府就是你的居所?”容真好奇問道。
“是。”賀玄靈答道,他與人類不一樣,介乎虛與實之間的內府,同時也是他的居所,六道輪回本身,也不能被看做是某一個小世界裡存在著的附屬品。
“去看看。”容真第一次產生出想要看看賀玄靈內府的念頭,因為她想要了解他。
賀玄靈沒有拒絕,他牽著容真往屬於他的那端走去,容真的內府空間很小,有一條冰冷的三途河,作為兩人內府的分界線,實際上,這條河已經屬於賀玄靈的內府空間,所以他們隻能止步於河畔,再沒辦法往前。
容真往河對岸看去,由於有一層無形的障壁阻擋,她隻能看到腳下不斷流淌著的河流,還有遠處朦朧的火紅——那是彼岸花,再往遠處看,便是一片漆黑。
“你在花叢裡棲息嗎?”容真問道。
“我在更深的遠處,在那黑暗的儘頭。”賀玄靈指向遠方,“在夢裡你所見的景象,便是我的居所。”
“那麼黑。”容真說道。
“我習慣如此。”賀玄靈覺得理所應當,繁華明亮的紅塵與他無關,他不會去豔羨人類的生活。
容真聞言,仰頭看向了他:“所以你現在是無家可歸?”
賀玄靈點頭,他的金色眼眸定定看著容真,他不知為何,流落於此界中,便再也回不去了。
容真衝他張開雙臂:“那來我這兒吧。”
她的目光又偏移向遠處的遼闊天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結結巴巴說道:“當……當然,小是小了點。”
“無礙。”賀玄靈對她說道,他甚至不需要動手,隻需要用尾巴一拉,便將容真拉進了懷裡,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低聲說道,“我會帶你離開這裡。”
“那麼其他人呢?”容真的聲音清晰又堅定。
“你若離開,他人自然一樣可以掙脫這枷鎖。”賀玄靈對她許諾。
“好。”容真斂眸,她低聲應下。
容真不知道,在不久之前,喬雪蹤也與類似的人許下了類似的約定,但她卻隻保證了三個人的性命。在這惡鬼肆虐的亂世之中,來自同一師門的師姐妹,做了不同的選擇,這或許注定著在未來的某一日,她們會站在對立麵。
又調息半日,外麵天光已大白,容真從綠色小珠子裡創造的結界退了出去,賀玄靈也化作一隻小貓,照舊蹲在她的肩膀上。在外麵燃儘的火堆旁,喬雪蹤坐在石頭上整理自己的落梅傘,她的長睫輕垂,抿著的唇角帶著冰冷與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