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玥和裴泠相對而坐, 也不勞煩嚇人,自己動手涮鍋子,後者吃得斯斯文文, 前者吃得不亦樂乎。
“好久沒吃到這麼美味的鍋子了!”唐玥語氣雀躍,“沒想到裴郎君做湯底的廚藝竟然不差,好吃極了。”
裴泠見唐玥吃得歡,目光越發柔和:“一切照古書食方上來做, 不難。”
唐玥又開心地吃下一塊涮羊肉卷,羊肉切得薄,稍微一涮就能入口。
裴泠吃得差不多了,自己動手切了兩塊提拉米蘇,一塊留給自己, 一塊推到唐玥麵前。
“提拉米蘇。”她重複了一遍唐玥說過的甜品名字, “聽著不像國語,是哪裡的話?”
“大秦語[1]。”唐玥答,“是‘帶我走吧’的意思。”
聽得這道甜品的詞義,裴泠眼神微微閃爍, 低頭品嘗了一口。
這道甜品和以往的甜品不甚相同,奶酪的香味、幽香的酒味,以及清苦回甘的可可和咖啡味,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種獨特的風味, 一口驚豔。
不說味道, 口感也十分妙,整體涼涼的,入口十分舒服,慕斯層十分絲滑細膩,奶油濕潤, 奶酪濃厚,餅乾層浸入了咖啡和奶油,吃起來濕潤感十足。
“一如既往地好吃。”裴泠評價道。
唐玥開心得多吃了好幾口肉。
吃飽了鍋子,唐玥也端來提拉米蘇,一口一口享受著美味:“裴郎君,我想詢問個事。”
裴泠:“但說無妨。”
唐玥坐直了身子:“聽說還有不到半個月就是聖上的萬壽節,不知聖上他老人家都有什麼喜好?”
聖上今年五十七,過了年就要過五十八歲大壽,唐玥叫皇上“老人家”,倒也沒叫錯。
裴泠不知她突然打聽皇上的喜好做什麼,想了想還是道:“聖上年邁,見慣了天下珍奇,怕是隻有新鮮的物件才能討得他的歡心。”
唐玥眼珠骨碌碌一轉,笑問:“阿玥的甜品,算不算新鮮玩意兒?”
裴泠被燦爛的笑容閃了眼睛,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自然算。”
唐玥放下心來,繼續說道:“聽國子監的劉司業說,每年萬壽節,各方都要給聖上進賢壽禮,國子監也不例外。”
裴泠了然:“你是香替劉司業做甜品,作為國子監送給聖上的壽禮?”
唐玥點點頭:“我想讓劉司業討得聖上歡心,要一個進入國子監的名額。”
裴泠想了想:“為你阿兄討的?”
唐玥“昂”了聲:“我阿兄學問其實很好的,隻是苦於沒有名師指點,來年秋天就要秋闈了,若是最後這大半年有國子監的博士點撥,阿兄肯定能中舉人!”
裴泠道;“據我所知,霍祈也在問劉司業討要國子監的入學名額。”
唐玥“嘿嘿”一笑:“他要他的,各憑本事唄。”
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是裴泠熟悉的唐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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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珺這兩日都在城東甜品鋪裡待著,美其名曰給唐玥幫忙,其實誰看不出來啊,他就是在等劉司業。
好在劉司業不負期望,終於在這一日的下午,悠哉悠哉地又來了甜品鋪。
“劉司業,您可算來了,可讓某人好等。”唐玥玩笑道。
劉司業笑眯眯地從袖中抽出草紙卷成的卷軸:“唐小娘子莫要打趣,老夫這次可不是來找你的,唐珺在這啊那就好說了。”
雖不是來找她,唐玥還是給劉司業上了熱熱的珍珠奶茶,讓兩人便喝便聊。
唐珺緊張地直搓手:“劉司業,我的文章,寫的如何?”,直到劉司業說出“大讚”後,他才算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劉司業愛才,笑逐顏開道:“你這篇文章,即便在國子監中,也能摘得頭十名,隻不過有些地方言辭過於生硬,還需轉圜。”
唐珺不好意思道:“某一直閉門造車,一些問題,確實難以看出來。”
劉司業沉默了,可惜啊可惜,若唐珺是國子監的學生,有徐博士的點撥,定能摘得明年秋闈的魁首。
唐玥適時道:“劉司業,聽說聖上的萬壽節,國子監還要準備壽禮?”
劉司業這兩日遲遲沒來尋唐珺,正是在愁這個,聽唐玥說起這件事,重重地歎了口氣:“我正為這事發愁呢,年年萬壽節的壽禮,是最難籌備的,聖上見多識廣,咱們小小國子監,實在不知道該送些什麼。”
唐玥笑道:“國子監什麼最拿得出手,就送什麼唄。”
劉司業笑罵:“你這小丫頭站著說話不腰疼,六學中,國子監監生最多,我送個監生給皇上當禮物啊。”
唐玥“噗嗤”一聲笑了:“劉司業真會開玩笑,好端端的大活人,聖上要來做什麼,我是說,國子監食堂……”
劉司業頓住,要說國子監拿得出手的東西,食堂還真算一個,亮點就在於唐玥做的甜品。
唐玥娓娓道:“三省六部、九寺五監,再加禦史台,哪個地方的食堂能有國子監的出名?就是皇宮裡的尚食局,也沒有甜品供應啊。”
劉司業聽得心動;“你是說,給聖上送甜品作為壽禮?”
唐玥點點頭:“三尺長的裱花萬壽無疆蛋糕,可否?”
三尺長!還有萬壽無疆的字樣,太氣派了吧!
劉司業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甚好,甚好!這碩大的裱花蛋糕,就由唐小娘子辛勞啦。”
唐玥笑嘻嘻道:“國子監和甜品鋪本就有契約,應該的。”
國子監和甜品鋪有契約不假,可合約上隻限對食堂的甜品供應,可不包括萬壽節的大件,劉司業又不糊塗,問道:“小丫頭,無事獻殷勤,說吧,有什麼事求我?”
唐玥用眼神指了指唐珺,笑著等劉司業答複。
原來是要給唐珺尋個國子監的入學名額,這狡猾的小丫頭,劉司業戳了下唐玥的腦門:“你可比霍大人機靈多了!”
唐玥驚喜道:“司業大人這是答應了?”
劉司業本就對唐珺的文采讚不絕口,自然也想國子監多一位優秀的監生,故意板著臉道:“端看你的蛋糕,能不能討聖上歡心。”
唐珺在一旁仔仔細細看徐博士給他的批注,沒留意兩人說了什麼,直到劉司業起身告辭,才回神,忙起身一禮,送至門口:“多謝劉司業與徐博士指點,某受益匪淺。”
劉司業擺擺手:“無妨,大約以後有的是指點的機會。”
唐珺歪了歪頭,沒太明白是什麼意思。
“唐郎君?是你!”
唐珺正要進去,突然聽得一聲熟悉的女音,轉過頭去看,果然是江映雪。
他語氣驚喜:“江娘子,你怎麼在這?”
江映雪指了指身後的鋪子:“我在這開了個鋪子,和唐玥做鄰居。”
唐珺這兩日一直在甜品鋪裡,不是幫忙就是背書,兩耳不聞窗外事,還是剛知道江映雪的新鋪子,就在隔壁。
他笑得頗為高興:“這樣好,江娘子和阿玥還是鄰居,相互隻能照應著些,隻是不知,江娘子的鋪子是賣什麼物件的?”
江映雪有些羞赧:“武館,女子防身,我當教練。”
唐珺:“呃……挺好、挺好。”
他朝鋪子裡看了眼,兩間合二為一的鋪子場地很大,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有不少年輕的女郎和年長些的夫人正在裡麵,或紮馬步、或出拳、或靠牆直立……果然是練武的。
看江映雪高高瘦瘦,沒想到竟是個練家子,一想到當初在棗花村,他還擔心人家拎不動水桶,臉上就燒得厲害,現在看來,在江娘子眼裡,怕自己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自以為是,太自以為是。
江映雪瞧唐珺突如其來的羞愧神情,雖然不解,還是笑了下:“鋪子裡皆是女郎,我就不請你進去了。”
唐珺回過神來,忙道:“不進不進,君子當謹守禮法,非禮勿視。”
江映雪正要告辭,突然皺起了眉頭,霍連這陰魂不散的,竟然又來了。
霍連聽他老子耶說,他馬上就要進國子監了,進了國子監再出來就不方便了,因此進去之前,他得再來見一見江映雪。
沒想到還沒走進,就瞧見雪兒正被一陌生男子搭話。
他走到唐珺旁邊,語氣吊兒郎當:“你誰啊,敢調戲我家雪兒?”
唐珺不明就裡,但看江映雪沉下來的麵容,就知道來者不善,邁步擋在江映雪前麵:“你又是哪位?”
霍連自報家門:“本郎君乃是長安四大世家之一的霍家嫡長子,雪兒是長安四家之一的江家嫡長女,我們倆金童玉女,般配得很,你又是從哪個山坳裡出來的鄉巴佬?”
唐珺麵不改色,堅定地擋在江映雪前頭,語氣不卑不亢:“據我所知,江娘子並未定親,即便你和江娘子門當戶對,也不該平白玷汙她的名聲!”
江映雪對待霍連從不客氣,要擱平時,早就一腳把人踹飛了,可此刻,有人護在她前麵,即便在身份上和霍連有著雲泥之彆,依舊毫不退縮,這樣的唐珺給她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關你什麼事!”霍連說著就揚起手,對方瞧起來不過是個文弱書生,還收拾不了一個弱書生了?
唐珺雖然是個書生,可生在農家長在農家,重活也是乾慣了的,一隻手就能幫唐玥搬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