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走了。
枝枝也沒想到，上一回見麵，竟然就成了最後一麵。
現在院子下麵住著的，就隻有趙桂鳳兩母女，加上新來的男人，至於江家三個男人，走的無影無蹤，院子裡的人都在說。
恐怕是上街去討飯了。
一個沒手的，帶著兩個還在讀書的孩子，能乾什麼去，除了討飯，她們都想不出彆的。
說起來就是唏噓的很。
覺得可憐。
臨近過年，家家戶戶說完了這些八卦後，很快就進入到了忙碌購年貨的階段，今年新年隻有沈竹和枝枝兩個人一起過，這邊有習俗，嫁出去的女兒，是不能回家過年的，對自己父母不好。
沈竹雖然離了婚，但也算是嫁出去的，便沒打算回去過年。
二哥那邊還來勸過，“你就帶著枝枝在這裡過年？都說了沒事的，那都是□□俗了，現在新社會，咱們家裡也不幸那一套。”
“萬一出了點什麼事情，總是心裡過意不去。”沈竹笑著回了句。
哪怕沈家人不是這麼想的，但是架不住外頭的人說，到時候家裡人真的要是乾什麼了，村子裡一說起來，肯定是說自己回去過年造成的。
她是不用在沈家村生活，可家裡人不還是要在村子裡麼。
看沈竹這麼說，沈毅也不好說些什麼了，一旁的鄭小雲歎口氣，“今年家裡冷清哦。”
沈俊估計過年也回不來，得在外麵跑業務，回來的車票買不上，索性就不回來了，沈竹離了婚也不好回來，隻能大年初一回去，這年隻有他們一家陪著父母過。
枝枝朝著鄭小雲眨眼睛，“二舅媽，今年你可以少忙活一會兒了。”
魏雪雲還沒離婚那會兒，回去過年什麼事情都不乾，把手一攤開，抓兩把花生，在那吃著，也不跟彆人聊天說話，與世隔絕了一樣。
用她的話來說，自己是回來過年的，不是回來做保姆的，既然是作為客人回來的，哪裡有讓客人做事的道理。
大年三十，忙活的都是鄭小雲和孫菊英，愣是一點活都沒叫過魏雪雲。
就這樣魏雪雲還說沈家對她不好。
說孫菊英對鄭小雲更好，有什麼好吃的，都是先緊著二媳婦，反正每年過年，沈家人都過得不高興。
現在兩人離婚了，鄭小雲哪怕還是要做年夜飯，但多少心裡舒坦了，沒那麼一個挑刺的人，當然好了。
鄭小雲覺得枝枝是個鬼靈精，捏了捏她的臉蛋，“就你聰明。”
不過說的的確是實話。
人嘛。
都有點小心思的。
指著人家離婚這種事情肯定不會說出來，但是鄭小雲的確看不慣這個大嫂，平常也不會交際，哪怕魏雪雲混得不錯，她也不會想去跟人有什麼關係，有事情都不想求到她身上去。
沈毅這邊勸了沒成，沒想到孫菊英自己上來了，點點沈竹的腦門，沒好氣道：“你做生意的時候，怎麼不想著一個女人不好拋頭露麵的，現在過年了，有娘家也不回？這是哪門子的道理，你要是沒離婚，我就不說啥了，離了婚的閨女，就不是我閨女了？還不趕緊收拾收拾跟我回家去，你爸都多少日子沒見你了，一直念叨著呢。”
至於什麼習俗，沈家不信這些。
女兒回來過年都不能回來了，哪有這門子道理。
沈竹想要說什麼。
孫菊英就抱著枝枝，理也不理她，“你要過年自己在這裡過，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管不到你，枝枝現在是我孫女，跟我沈家的姓，她得跟我回去。”
枝枝覺得好笑。
有時候看孫菊英，跟個老小孩似的。
沈竹見老母親都來了，也實在是沒辦法了，再不回去估計孫菊英真的就把枝枝帶走了，隻能答應了下來。
看她點頭，孫菊英這才眉開眼笑，“一家人就得整整齊齊的，村子裡的人重男輕女，咱們家就沒這樣的習俗，我生你的時候身體不好，得了你這麼個寶貝閨女，心疼都來不及，哪裡還怕你克我，這世界上就沒有怕子女克自己的父母。”
還真有。
林昌瑉就是。
不過在孫菊英這裡，林昌瑉已經排不上號了，巴不得他離自己家遠著點。
沈竹又得重新開始收拾東西回去，先前置辦了一些年貨，現在看來就不太夠用了，買個十斤豬肉，做了點糕點，這些都是要帶回家的。
枝枝也跟著收拾。
鄉下人多，回去該準備的東西也要多了，她抬頭看沈竹，“媽媽，咱們要不要給爺爺奶奶她們準備禮物啊？”
現在枝枝姓沈，所以已經改口叫爺爺奶奶了。
沈竹點點她的腦門，笑著道：“你爺爺奶奶最喜歡錢了，咱們給紅包就成。”
老年頭的人都這樣，什麼事情都比不上給一封紅包強，錢多好，想買什麼買什麼，你要是給了彆的，轉眼人就能忘了，但是給錢不一樣，他們都記著，某某某給了多少錢。
除此之外，家裡還有沈毅和鄭小雲，兩人在闔家歡幫了不少忙，現在很多事情都是交給她們兩夫妻去做的，也算是掙了一些錢了，回去也得給人準備一些小禮物，還有他們的孩子。
鄭小雲也是生了個兒子，叫沈耀，比枝枝大兩歲，在讀初中。
枝枝道：“耀哥和昊哥都讀初中，咱們給買點筆記本吧，還有寫字筆，都能用得上。”
現在沈俊在外麵忙活回不來過年，放了假後，沈昊就回了村子裡，都是沈家人再管，魏家那邊一個屁都沒有。
沈竹覺得行，去供銷社看了會兒，把該買的都買了，還買了幾個水果罐頭，五斤瓜子花生，糖果的話，就買的大白兔奶糖！
現在的糖，便宜一些的就是水果糖，幾分錢就夠了，要吃的好一些的，那就是大白兔奶糖。
這時候還流傳著一句話，“七粒大白兔奶糖，等於一杯牛奶。”
有錢的人都愛吃。
枝枝不是小孩子了，不怎麼喜歡吃這些糖果，不過想著村裡小孩多，沈竹就買了兩斤大白兔。
大包小包的買了一堆，沈毅特意借了一輛驢車來，到大院裡接人。
一看那麼多東西，沈毅有些無奈，“怎麼買這麼多，你掙點錢也不容易，回趟家過年，犯不著買那麼多東西。”
“過年開心，該買還是要買的。”沈竹心情好，去年一整年發生了這麼多事情，要不是有娘家人幫襯著，她現在沒那麼好過。
上了驢車。
枝枝和沈竹坐在後頭，東西倒是占了一大半，足以可見她們買的有多少。
走之前，趙桂鳳正好出來，瞧見了人那大包小包的回去，撇了撇嘴，一旁的男人忍不住道：“看著她家條件還挺好，買這麼多東西。”
“指不定怎麼來的。”趙桂鳳看不上沈竹。
一個女人也不結婚，離了婚後還那麼多錢，肯定有什麼情況，一定是外麵男人給的。
這話說的無意，聽得人卻是有心。
男人的目光猥瑣了幾分。
路上很冷。
驢車也沒個遮風的，沈竹將枝枝摟在懷裡，整個人給她當擋風板。
枝枝感覺到了溫暖，伸出手圈住了對方，她小聲道：“媽媽，我抱著你，你也暖和點。”
有時候，枝枝哪怕不是小孩子，可是沈竹這麼對她，她心裡頭也暖烘烘的，感覺自己像是個小孩子。
現在枝枝已經完全把沈竹當成自己親媽了，穿到這書裡後，日子再苦再難，她也覺得挺好的。
前麵趕車的沈毅，聽到這話，忍不住道：“都說女兒貼心，這話一點沒錯，就是我家沒能生個閨女給我，要我說，我就喜歡閨女。”
想著林家還一個勁的想要兒子，不想要閨女，沈毅就覺得林昌瑉是個傻子。
等到了沈家村。
已經是下午了。
過年氣氛很濃厚，這驢車這麼顯眼，路過的人瞧見了，都會多看兩眼，一看是沈竹回來了，說話聲就窸窸窣窣了起來。
“這不是沈家閨女麼，她怎麼回來了，明天就過年了，這是回來過年了？”
“離了婚的閨女回家過年，可不興啊。”
“我看老沈家要倒黴了。”
……
沈毅聽了這話，朝著那幾個說閒話的瞪了一眼。
“我妹子要回來過年，怎麼就要倒黴了，你們這是搞封建迷信，信不信我去村支部說？”
那幾個人立馬閉了嘴，一溜煙跑了。
沈竹早就知道會是這麼個情況，村子裡有些陋習，哪怕是到了以後，也還是一直有的，講究的人家就不許這個不許那個，越是村子裡，這種習俗就越多。
這一趟回來。
村子裡算是炸開了，沈竹那麼多東西拿回來。
看著可不像是個離婚的人，還有人問，是不是沈竹外麵有相好的了。
有好事的，就去問先前在闔家歡幫忙的人。
那是村子一戶人家的兒媳婦，她在闔家歡掙了點錢，在婆家有了點話語權，隻是後來又沒去了，先前掙的錢也傻乎乎的都交給了婆家，現在就又沒什麼話語權了。
過年這會兒，一家人的年夜飯，都是她一個人在那做。
有人就問她。
“先前你不是說，那個什麼糕點鋪不讓開了麼，怎麼人沈竹回來，還大包小包的，看著像是發了財的。”
李冬梅老實回答：“說是又讓開了。”
“那你咋不去了。”
“家裡不讓去，怕又不讓開，到時候白高興。”李冬梅心裡也猶豫著，所以那時候婆家說不讓去，也就沒去了。
對方嘖嘖道：“看著是賺了不少錢的，那穿的都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剛一瞥，車上不少好東西呢。”
李冬梅不說話了。
沈竹終於到了家。
孫菊英和鄭小雲都在廚房裡忙活，門口有個小院子，種了點菜，沈昊和沈耀都在堂屋裡寫作業看書，聽到動靜，被沈父催著出來搬東西。
家裡男人多。
不需要沈竹和枝枝動手，鄭小雲去泡茶，忙活的很。
沈竹一進屋子，擼起袖子就要幫忙，“我帶了點肉回來，咱們可以做點紅燒肉吃。”
肚子裡沒油水的人，就愛吃那一口。
油津津的，咬下去就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孫菊英看到沈毅拿進來的肉，哎喲了一聲，“咋買這麼多，你也不勸著點你妹妹。”
賺的那都是辛苦錢。
家裡現在日子好過了，男人村支部裡的乾部，每個月還是有點錢拿的，東西也夠吃，家裡的地也能種，還有兒子的話，二兒子跟著小女兒掙錢了，每個月拿的錢，有一半是給回家裡的，比起村裡其他人，沈家日子很舒服了。
沈毅：“我哪勸得住，我去的時候，東西都買好了。”
鄭小雲看沈竹是真的客氣，還給她兒子也買了東西，全都是嶄新的文具和練習冊，感激的不行，她和沈毅都沒怎麼讀過書，平常也不懂這方麵，看沈耀喜歡的不行，就知道沈竹是花了心思的。
她哪裡還好意思讓沈竹幫忙，直接拿出了二嫂的態度來，“你回來那就是客人，哪裡有讓客人幫忙的道理，耀耀，給你姑姑去弄點火爐，外頭冷的不行吧，烤烤手先。”
村子裡這一點好。
用的是灶台，燒完的柴火，還能做煤炭，放到那種火爐凳子上，坐在上麵，屁股一暖，腳一暖，整個人都跟活過來似的。
沈耀哎了一聲，放下了文具，去弄了個大火爐來，把煤炭放進去，一堆人圍了一圈，就在那聊天。
枝枝還沒見過自己這個哥哥，看了一眼沈耀，他性格和沈毅倒是像，長得也像，做事情勤快，比起一旁的沈昊，要多了幾分活潑。
三人的成績，現在差一點的，就隻有沈耀了。
說起成績，沈毅就有些愁，“初中讀完，就要中考，到時候考不上好學校，也不知道能乾啥去。”
沈耀成績中等，考好學校估計難。
“那我就跟著姑姑去賣月餅！”沈耀沒心沒肺的回了一句。
他吃過月餅，覺得這月餅是真的好吃，又看自己父母掙了錢，比以前給自己的要闊綽不少了，本來就沒什麼大誌向要考多好的學校，他這個人心態好，覺得既來之則安之。
說完話。
就被沈毅拍了後腦勺。
沈耀捂著後腦勺，有些委屈，“做生意不是挺好的麼，爸，你不就掙錢了。”
“我那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你以為做生意那麼好做，要是沒你姑姑那手藝，咱們家能掙到錢？你想做生意，總不能光靠想想。”沈毅想揍他了。
對此，沈耀卻是嚷嚷道：“除了做手藝，還有彆的啊，以物換物爸爸你聽過麼，說的就是你用自己不需要的，去給需要的人，換來你需要的東西。”
聽到這話，枝枝挑了挑眉，多看了一眼沈耀，沒想到啊，自己這個哥哥，竟然還能對生意有這樣的覺悟。
這就相當於是變廢為寶。
不過說得難聽點，這叫做倒賣。
膽子倒是夠大、
估計又得挨揍了。
果不其然。
沈毅又是一個糖炒栗子過去，“書不好好讀，投機、倒把的事情，你倒是學的精。”
看的枝枝直樂。
她又看了一眼一直沒吭聲的沈昊，比起之前看到，好像更沉默了幾分，想到沈俊和魏雪雲離婚的事情，估計對沈昊的打擊還是挺大的。
好在的是，聽孫菊英說，沈昊沒有因為父母離異就不好好學習了，反而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學習上。
這會兒看著家裡其樂融融的，沈昊有些融入不進去，父母不在身邊，爺爺奶奶再好，那也是隔了輩分的，他就借口回屋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