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十年(289),司馬晏就封吳王,以丹陽、吳興、吳三郡為食邑,後被司馬倫剝奪,再又恢複,每年可得三郡封地三分之一的租賦——現在不可能全額拿到。
吳王也是有幕僚的。
前陣子剛剛離京歸故裡的丹陽葛洪,其父葛悌就曾任吳王郎中令,後轉任邵陵太守。
王府班子都在丹陽,若非司馬越和今上都不準宗王離京,一大家子去丹陽享福倒也不錯。
“那就給吧。”司馬晏眯著眼睛說道:“要多少?”
“錢千貫、絹二千匹,還要五輛大車,並馭手、役畜一並發給。”司馬衍有些心痛地說道。
雖然他已受封新都王,但封地在梁州,戰亂頻仍,已是多年沒有進奉租賦,身上還沒一官半職,隻能借著照顧父親的名義啃老了。
這次一並撥出如許多的資財“襄讚軍需”,怎麼可能不心痛?
但人家要求了這個數,你給還是不給?
“多嗎?”司馬晏聽了兒子報出的數目,問道。
司馬衍沉默了會,道:“不多。”
“那就去尋你母妃,將錢財給了吧。”司馬晏閉上眼睛,說道。
“好。”司馬衍行了一禮,先去向母親荀氏彙報,然後帶著五輛大車出府,停在東陽門內禦街上,與軍士交割財貨。
此時大街上人來人往,車馬不息。
作為洛陽最豪富的東陽門內禦道,達官貴人雲集,軍士們壯著膽子,挨家挨戶要錢,然後把征來的錢財送往金墉城,堆得滿滿當當。
重賞之下,自有勇夫。沒有錢怎麼能激勵將士們奮勇作戰呢?
時局若此,為了保住洛陽,為了獲得勝利,官員公卿們自然要出血,尤其是司馬氏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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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勳回到了久違的金穀園。
因長久沒人打理,園內雜草叢生,幾可牧馬。
海棠花已謝,一片雨打風吹後的殘紅。
“荒涼之景態,仿佛河南諸縣。”邵勳走在沒過膝蓋的荒草中,感慨道。
“全忠你真是越來越不掩飾了。”王衍跟在他後麵,抱怨道。
“我的表字不是全忠。”邵勳無奈道:“再者,我掩飾什麼?”
“全忠何出此言?”王衍不滿道:“你能有今日,全賴洛陽公卿、潁川士族支持,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邵勳笑道:“些許錢財,長沙王取得,東海王取得,我就取不得?是何道理?”
“我家被牽走五匹馬。”王衍說道。
“哈哈。”邵勳湊了過去,低聲說道:“太尉,你我何分彼此?將來討滅匈奴,金穀園送伱,如何?”
王衍搖頭失笑。
他不是真的心疼那些錢財,隻是借機提醒邵勳注意點罷了。
你剛給武夫請官,侵奪士人利益,這會又盤剝洛陽公卿,行事有點太激烈了。
當然,他也沒太過擔心,隻是稍稍提醒。
邵勳行事是有分寸的,而且十分謹慎。
放兩年前,他絕對不會劫奪洛陽公卿的財貨,但現在就敢了。
王衍想了想,似乎也鬨不出什麼大的亂子。在司馬越死後,邵勳已是洛陽周圍最大的軍頭,還是唯一的軍頭,太多人想與他攀上關係了。
與庾文君成親後,更是河南士族在政治上的代表,諸般榮耀加於一身,自然可以予取予求。
“我要金穀園何用。”王衍悻悻回了句:“你心中有數就好。”
“答應給你,自然會給。”邵勳說道:“河陽三城築起後,洛陽局勢日漸安穩,金穀園可稍稍拾掇一下了。異日驅殺王彌,金穀園甚至可募人耕種,恢複昔日盛況,真不要?”
王衍有些心動。
他不太愛錢,但金穀園的價值不是用錢可以衡量的,附著在上麵的東西太多了,很對他胃口。
“太尉不要,我就送給——”邵勳沉吟了一下。
王衍疑惑地看向他,神色不變。
“就送給惠風好了。”邵勳說道。
王衍出奇地沒有反對。
“要不送給景風?”邵勳又道。
“胡鬨!”王衍終於繃不住了。
邵勳笑笑,揭過這個話題,說道:“匈奴在關中攻勢淩厲,朝廷就不想想辦法?”
“今日不同往日,朝廷派個人過去,人家未必會認。”王衍說道。
這就是中央權威淪喪的結果,地方諸侯不認你了。
當然,這隻是一部分原因。
弘農在匈奴手裡,令關中聯係洛陽,需得轉道南陽再北上,頗為不便。
地理上的阻隔會產生心理上的隔膜,讓關中各路軍頭們下意識自行其是。直接惡果就是一盤散沙,誰也不服誰。
大敵當前,我自友軍有難,不動如山。
前陣子,匈奴在馮翊大敗關中諸侯,進逼長安。
雙方在黃白城激戰,賈疋死後接任雍州刺史的麹允屢戰屢敗,京兆尹索綝、長安都督梁綜等人但坐視耳。
這個樣子,顯然是十分危險的。
要知道,在晉陽為拓跋猗盧奪回後,匈奴主力儘屯於並州,並未使出全力攻打關中,仗還打成這個鳥樣,關中諸侯都有責任。
“還是得想辦法調解一下。”邵勳建議道:“無非就是官位之爭罷了。實在不行,讓梁芬去長安,他威望高,或能統禦群雄。”
王衍看了邵勳一眼,沒正麵回答。
這是彆有所圖啊!
“河北戰局,你打算怎麼做?”王衍問道。
“說出來就不靈了。”邵勳笑道:“太尉不妨幫我打探下匈奴內情。”
“你何不找裴仲豫?”王衍問道。
“太尉消息更靈通。”
王衍嗤笑一聲,道:“罷了,罷了,老夫這就讓惠風過來。這些事,以往都是她整理的。”
“善哉。”邵勳笑道:“如此,我便放心去河陽了。”
王衍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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