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收起竹籮裡的桑葉,出門眺望。
有人放下縫補到一半的衣服,倚門相看。
有人將雞鴨趕進舍中,在籬笆後夠著頭。
田間的農夫、院中的婦人、放牧的孩童……好大的場麵。
邵勳信步徜徉著,目光隨意掃視。
農人養著家禽,甚至是大牲畜,不管是自己的,還是主家寄養的,都非常不錯,畢竟東西是實打實的。
院子前後栽種著許多果樹,此時陸陸續續開花,煞是好看。
田間種滿了糧食、麻子,田埂上栽滿了桑樹。
小河之畔,牛羊成群,怡然自得地咀嚼著鮮嫩的牧草。
生產經營很是得力啊!
難怪當年樂氏派人打理廣成澤,一下子增產了好幾成呢,光看他們對自家莊園的經營,就可窺得一斑。
莊園很快便到了,邵勳甚至見到了隆隆運轉著的水碓。
水碓之旁,還有起爐打鐵的匠人,不斷製作著各種農具乃至兵器。
莊園大門之外,樂氏部曲遠遠散開,將人群向外趕,讓出了中間一大片空地。
邵氏親兵倏然而至,將人群連帶著樂氏部曲一起向外趕,繼續擴大空地。
空地很快就被湧出的人群給擠滿了。
樂凱攙扶著一位年邁的婦人,被眾人簇擁在正中。
婦人滿頭白發,時不時拿絹帕擦拭眼睛。
見到邵勳、樂嵐姬二人前來時,先抑製住思念之情,對邵勳行了一禮,道:“陳公臨門,乃樂氏之幸,還請入內。”
“老夫人無需多禮。”邵勳回了一禮,輕聲說道。
“阿娘!”樂嵐姬臉上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顧不得失儀,直接衝了過去,抱住了母親,痛哭流涕。
老夫人倒是場麵人,輕輕勸慰著女兒,然後邀請邵勳入內。
劉靈大步當先,帶著兩隊甲士轟然入內。
邵勳則與樂凱在門口閒聊了一會。
“淯陽是個好地方啊。弘緒將田宅打理得井井有條,倒讓我家相形見絀了。”邵勳笑道。
“明公說笑了。”樂凱謙虛道:“我家其實算不得什麼。泰山羊氏、琅琊王氏、河東裴氏這些簪纓世族,方才經營得法呢,我家這是小場麵罷了。”
邵勳哈哈大笑。
他知道樂凱說的是實話。
邵氏現在也有不少土地、莊客了,但人才匱乏,經營得有些粗放。或許,這就是暴發戶與老牌世家之間的差彆。
不過也無所謂了。老錢有排場,新貴有銳氣,他對家裡那點產業也不是很上心,幾乎沒怎麼關心過。
他花費最多心思的,其實還是他一手創建的軍隊,這才是安身立命的根基。
眼見著親兵基本都已入內,護衛他而來的義從、銀槍二軍亦在不遠處屯駐下來,邵勳便與樂凱把臂入內,狀極親近。
院中有不少少男少女乃至孩童,隔著親兵,遠遠打量著他。
經樂凱介紹,那都是樂氏族人。
邵勳對他們笑了笑,其他人還沒什麼,一些情竇初開的少女卻羞紅了臉。
害羞過後,卻又繼續悄悄打量著他,似乎在看這個名聞天下的陳公到底有何特異之處。
似乎——也沒什麼嘛!
不知道哪個膽大的少女說了什麼,立刻讓一堆人吃吃而笑。笑著笑著,又捂住了臉,好像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窺破了一樣。
與少女相比,少年們的目光就熾熱多了。
作為男人,他們肩膀上承擔了更多東西,有些人甚至已經開始幫著打理家業,對這個天下有更深刻的認識。
他們看到了院外那如林的長槍。
他們看到了滿院子的明光鎧。
他們看到那個如同熊一般的威武壯漢,在陳公麵前點頭哈腰。
這就是權勢!世間最甘美之物,讓人迷醉不已。
或許,攀上陳公,能讓自己的未來一片坦途,更加光明。
考慮到宛城剛剛發生的事情,他們的目光更熾熱了。
陳公若想穩住南陽,必然離不開樂家。
這次帶著姑姑回家探望老夫人,名為走親戚,實則離不開軍政之事。
他這種人,從來就沒有單純的私事啊。
南陽樂氏固然是以治學聞名,但這個天下,從來就沒有哪個家族隻有文人沒有武人的。
泰山羊氏那麼出名的文學世家,亦有羊聃這種暴虐武夫。
陳公前來府上拜會,是對樂氏信任的象征。
南陽樂氏,也必將是陳公穩固南陽的柱石。
這是一次好機會,如果能抓住的話,或許能讓樂家走出南陽,擴張到襄陽乃至許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