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聃冷笑一聲,開始給部將分派命令。
輔兵們喊著號子,把強弩搬到輜重車上,然後裝箭矢。
近戰步兵開始披甲、執盾、捉刀。
弓手們聚集在一起,分成數部,準備輪番上陣。
煙塵慢慢接近,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天邊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失了。火把、火盆被引燃,照亮了小半個營地——沒有火光不行,指揮不便,火光太強了也不行,容易成為靶子。
羊聃披上了兩層重甲,在親兵大盾的護衛下,遙遙看向遠處,心中滿是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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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屈六、夔安二人遠遠下了馬,觀察晉軍營地。
“邵賊的騎兵是越來越多了。”夔安一邊看,一邊感歎道:“不過數千先鋒而已,居然也配了幾百騎。”
“這些騎兵戰力一般,不如以前的能打。”支屈六說這話時底氣略微有點不足,但他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以前的那是洛陽禁軍。”夔安笑了笑,說道:“不過經曆了幾輪大戰,老底子差不多死光了,現在的人也不太行了。”
支屈六暗暗點頭。
沒有誰一直能打,沒有誰一直強盛。
自晉國諸王混戰以來,他悟出了一個道理:這個世道比的就是誰能扛。
段部鮮卑早早參加混戰,前後死了萬把人,後來在長安被邵勳斬了五千,再被慕容鮮卑、宇文鮮卑追殺,最近又與拓跋鮮卑以及他們大戰,可謂衰弱到了極點。
不然的話,他們也不會在與王浚鬨翻之後,屈服於大胡了。
目前看來,拓跋鮮卑也是個自己找死的貨。
與王浚打,與段部鮮卑打,更是與平陽朝廷連年混戰,支屈六都不知道他們死了多少人了,猜測絕對不可能少於一萬,甚至更多。
這可是部落裡最善戰的一萬精壯,就這麼慢慢消耗掉了,至於後續能不能補充上來,還很難說。
如果沒有邵勳插手的話,支屈六覺得大胡是有可能後來居上,把這些鮮卑全部逐出中原,乃至讓他們成為附庸的——不需要彆的,就學邵勳的手段,年年和你打,春夏打,秋冬也打,看誰先受不了。
“嗚——”牛角聲響起,帶有草原特有的蒼涼感。
數百騎衝了出去,圍著車陣開始轉圈,時不時偷冷子放出一箭。
黑夜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讓他們不用成為步兵活生生的移動靶子。
轉著轉著,有人大起膽子,開始靠得更近,飛快射出一箭後,立即撥轉馬首,向遠方奔去。
車陣內響起了弩機巨大的“嗡嗡”聲。
粗大的弩矢帶著死亡的尖嘯,破空而出。大部分落空了,但仍有少數射中人馬,造成了很大的動靜。
步弓射出的箭矢也飛了出來,散射在茫茫夜空之下。
雙方不斷有人倒下,發出瘮人的慘叫。
“這股晉人不如銀槍軍。”夔安靜靜看了許久,有些高興地說道。
支屈六心中一動,問道:“要不要把他們留下?”
“大胡還在籌糧呢,步軍大隊尚未回返鄴城。”夔安搖了搖頭,旋又說道:“不過,桃豹手裡倒有不少人馬,或可請來。”
支屈六一聽,立刻說道:“桃豹那人,我素知之。他自詡智將,不會同意的。”
“那沒辦法了。”夔安讓人擊鉦退兵,隨口說道:“我等皆要奉其號令,如之奈何。”
支屈六歎了口氣,正要說些什麼,遠處馳來數騎,被親兵攔下後,方知是鄴城的信使。
“怎麼說?”夔安問道。
“桃府君有令,爾等即刻東行內黃,襲擾晉軍,務必遲滯其進軍速度,不得有誤。”信使說完,將一封命令書遞交到夔安手上。
“東邊發生了什麼?”夔安低聲問道。
信使猶豫了一下,亦低聲說道:“邵賊聚舟師於黃池之上,大會郡縣豪族,響應者甚眾。”
夔安了然。
邵賊主力既已至黃池,蕩陰就已經沒有堅守的必要了,安陽才是下一個重點。
如果安陽不保,那麼趁早準備鄴城保衛戰吧,沒有任何其他辦法。
邵賊不和你玩花活,他就這麼直挺挺地過來,絲毫沒有掩飾自己意圖的想法。
對這樣的人,要麼硬碰硬,要麼想想其他辦法。
雙方進行主力決戰,這是邵賊想要的。
事實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逼迫大胡和他決戰。
夔安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覺得形勢不是很好,該怎麼消解邵賊的決戰意圖呢?而且得快!
晉人的西路軍先鋒已經快摸到蕩陰了,東路軍則在黃池集結。
每過一日,他們都在接近鄴城。
夔安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