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還沒有打完,局勢尚未明朗,這幾個人都決定投靠邵勳,可謂果決。
不知道過了多久,慧照猛然睜開了眼睛,長籲一口氣。
他也做出了決定。
今日就帶著大小僧眾,前往晉軍營中,為兵士巡診,並奉上藥材若乾。
大爭之世,沒有人能置身事外。
澄師太操切了,可能要失敗。為了道統不絕,他得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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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城外,無數人拖家帶口,倉皇出逃。
毫無疑問,這是會影響士氣的。
但出逃的這些人,多為塢堡帥、莊園主宗親家人,一個都不好動。畢竟,負責守禦安陽的冀保冀將軍剛收了他們不少糧食。
錢糧收了,人質自然要放掉了。
但也就這些人能走了,其他人一個都不許跑。
男人上城頭守禦,女人浣衣做飯,各有分派。
南邊傳來的消息越來越不利。
敵軍在長沙溝築城,如今雖然尚未完工,但也勉強可用了。
前天傳來消息,敵先鋒數千人北上,進至蕩陰城外。
蕩陰無兵,縣令狼狽出逃,臨時征集的數百丁壯一哄而散,讓人輕易進占了這座城池。
那個叫羊聃的敵將氣勢洶洶,得蕩陰之後,甚至立刻就要北來安陽。
好在昨日趙鹿率軍襲破了一支晉人運糧隊,殺其護衛騎兵三百、步卒千餘,燒糧數百車,稍稍遏製了其囂張氣焰。
不然的話,估計他們今天晚上就能見到羊某人了——自蕩陰北渡河,至安陽隻有四十裡。
金烏西垂,最後一縷陽光灑在了西麵城牆之上,血紅血紅的。
冀保登上城頭,猛然望見了一隊北撤的騎軍。
這應該是最後一支自蕩水北撤的部隊了。
整體士氣還算高昂,人人馬鞍之下都掛著晉兵人頭,顯然是打了勝仗的。
但贏贏贏,每天都贏,贏到最後,卻始終無法讓羊聃那廝斷炊,始終無法阻止他們北上。
在長沙溝築城之後,他們下一步就是安陽。
這是現成的城池,可囤積大批物資,並以此為基,直搗鄴城。
東邊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數名斥候直奔城下,將馬匹交給羊馬牆內的守軍之後,乘坐吊籃上了城頭。
“督軍,邵賊先鋒已至十五裡外。”斥候稟報道。
“來了多少人?”冀保問道。
“千人上下。”
“知道了。”冀保麵無表情地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休息。
千人,隻是先鋒的先鋒。但無論如何,邵賊自東而西,離安陽已是不遠。要不了幾天,大隊人馬可進薄安陽,將城池圍得水泄不通。
竟然比李重來得還快!
冀保心頭沉甸甸的。下了城頭後,他召來幕僚,又問了一遍城中糧草的狀況。
今年用兵頻繁,糧秣不濟。籌集到現在,安陽城內不過月餘糧草罷了。就這麼一點儲糧,還是他想辦法弄來的,大胡是一點沒給,因為他要在鄴城儘可能蓄積更多的糧草,以利堅守。
換句話說,安陽這邊自求多福吧,他照應不了太多。
仆人端上來了茶飯,冀保卻沒什麼胃口。草草吃了一點後,他又思考了許久,最後喚來親將,道:“城北安陽橋增兵一千,務必給我守住。”
親將離去之後,冀保拿出了佩劍,隨手擦拭著。
當天後半夜,城外馬蹄聲陣陣,從未斷絕。冀保起身查看,卻看不真切。
天明之後,他登上城頭,卻見城東已經聚集了三千餘步騎。
有人牽著馬,在遠處對著城頭指指點點。
有人騎在馬背上,四處徘徊,觀瞭地勢。
到了中午,又有三千餘人趕來。
他們第一件事就是伐木設柵,建立營地。
冀保沒有派人出戰,隻是靜靜看著。
七月初五,洹水河麵上出現了大量船隻。
上萬步騎在河南北兩岸行軍著,一時之間,車轔轔,馬蕭蕭,場麵極為浩大。
當天下午,城外傳來了山呼海嘯般的呐喊。
冀保再度登上城頭,卻見“邵”字大旗高高飄揚,矗立在高台之上。
無數兵士如水銀瀉地般,分至安陽四周。
城北四裡外安陽橋那一塊,已經燃起了衝天大火。
千餘名身披重鎧,手執長劍的武士,橫身越過壕牆,將守橋的一千五百兵士殺了個人仰馬翻。
敵騎也出動了。
他們似乎並不是經製之兵,而是士族部曲,但打起順風仗來神勇無比。追著守橋潰兵連連刺砍,箭如雨下,頃刻間就把這一千五百人給殺了個七零八落。
冀保如墜冰窟。
不過短短半日罷了,安陽橋就在晉兵的火攻之下,徹底失守。
退路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