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齊的腳步聲在曠野中響起。
許久之後,數千步卒列好了軍陣,持槍肅立。
各家湊起來的兩千騎也牽馬而出,遠遠看著這邊。
他們隨時可以上馬廝殺,支援遠處的己方步卒。
曠野中還紮著許多營壘。不,根本談不上營壘,隻是帳篷群罷了。
沒有壕溝,沒有寨牆,沒有營房,沒有陷馬坑……
就隻是帳篷群外圍粗粗放置了一些車輛,安放了部分拒馬槍罷了。
不過也不用嘲笑他們。
前一刻還在家種地放牧呢,你能指望有多高的軍事素養?彆說士兵素質差了,軍官也高不到哪去。
不過他們久處邊地,胡漢雜居,敢打敢拚的勁頭卻是有的。
簡單來說,比起內地的百姓,他們更加好勇鬥狠,更加敢拚命,但軍事素養較差。雙方都是農兵的話,他們占優,但如果對麵是久經沙場的武人,那就不夠看了。
這會軍士們正圍攏在一起,嬉笑連連。
他們高矮胖瘦不一,服色、器械五花八門,就連年紀都不儘相同——其實這樣水平的軍隊,在各個朝代都很常見。
軍官們也抱著臂膀,一邊交頭接耳,一邊大聲談笑。
一隊馬車從薊城西門駛出,車上滿載布帛、銅錢及各色器物。
嬉笑聲猛然一收,所有人都下意識站直了身子,用貪婪的目光看著拉來的財貨。
要發賞了!這是他們心中冒出的念頭。
另外一側,十餘名士族子弟、部落酋豪、流民帥紛紛上前,齊齊行禮:“遊司馬。”
遊統回了一禮,順便觀察了下這些首領們的表情。
還好,沒看出半點氣憤、不滿的樣子,這就有的談了。
“昨日之事,諸位想必已有所耳聞。”遊統說道:“王浚無道,侵暴士民,十餘年矣。一朝覆滅,父老無不拍手稱快。”
說完這句,他故意停頓了下,觀察眾人表情。
出身大族的士人還沒說什麼,那些胡人酋帥卻忍不住了。
有人嚷嚷道:“遊司馬,來的時日也不短了,家裡正在準備過冬草料,忙得不行。你們既然殺了王浚,想必無事了,那就發完賞,各自散去吧。”
遊統忙道:“彭祖尚居於府內,如何發落,那得看天子和陳公的意思。”
“都造反了,卻又不殺,扭扭捏捏,讓人瞧不起。”又有胡人酋帥說道:“那你說怎麼辦吧?今日不發賞肯定是不行的。”
“且稍安勿躁。”遊統抬起手,說道:“我就問諸位一句,如果幽州無主,會發生什麼事?”
眾人一時間愣在了那裡。
薊縣本地士族子弟劉郢歎了口氣,道:“若幽州無主,想必遭受各方覬覦。遼西之慕容鮮卑、山後之宇文鮮卑、代郡之拓跋鮮卑、太行山以西之匈奴,定然三天兩頭抄掠諸郡,屆時城邑不保、部落離散,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遊統讚許地看了劉郢一眼,到底是大家族子弟,就是明事理。
劉郢有個叔祖名劉沈,字道真,少仕州郡,博學好古,太保衛瓘辟為掾,再為燕國中正。
先帝時,劉沈為侍中,持節前往益州,督促各軍討伐李流,行至長安時為司馬顒強留,任為軍司,兼領雍州刺史。
後來長沙王乂秉政,以天子名義下詔,令劉沈討伐司馬顒。沈召集七郡兵馬,合萬餘人攻長安,兵敗被腰斬。
這個家族在薊縣還是很有名的,也頗具實力。劉郢站出來說話,影響力不可低估。
果然,就在他說完後,眾人都陷入了沉思。
遊統心中暗喜,故意道:“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幽州諸人,我看沒一個能擔當大任的,為今之計,隻有請陳公來此主持大局了,如何?”
眾人沒有立刻回答,互相之間以目示意,甚至交頭接耳。
這次還是劉郢先站了出來,道:“遊司馬,我聞陳公長居許昌,試問如何顧全幽州?”
“或可聯名上表,請陳公為幽州牧。如此,列名之人皆有封賞,鎮將、太守、幕僚唾手可得,富貴無憂矣。”遊統說道。
“此君之意,還是陳公之意?”劉郢低聲問道。
“盧子道之意。”遊統輕聲回道。
劉郢了然。
“如此,我願請陳公為幽州牧。”劉郢說道:“陳公有關張之勇,韓白之略,累著戰功,聲威赫赫。如此英雄,投之固我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