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馬河麵上,浮橋已經架起。
四千七百餘銀槍右營兵士順著浮橋北上,於二月底抵達了燕國南境的泉州。
在他們渡河之後,於章武、河間二郡征發的五千丁壯也次第渡河。
不過他們很快停了下來,一邊四處搜羅戰車,一邊等待補充兵的到來。
征戰大半年,各類資糧損耗嚴重。
箭矢、武器之類的已在河北補充完畢,鐵鎧、皮甲之類已或更換或修理完畢,戰車損失了三分之二,目前隻補充了一部分。
至於補充兵員,還得等南陽的銀槍中營送新兵過來。
去年十一月中,吳前一口氣招募了五千新兵,補入銀槍中營。
中營調出三幢訓練了一年的兵士編入黑矟軍,令其總兵力達到六千——目前在幽州的仍是四千二百人。
中營另調兩千整訓一年的兵士補充銀槍左右二營的戰損。
如此一來,中營仍有總計十一幢、六千六百兵,絕大部分是新兵。
金正部萬人便在泉州整訓。
另外一邊,三月初的時候,邵勳親領黑矟軍四千餘人、義從軍五千騎,以及諸胡輕騎七千餘人,抵達潞縣,先鋒一部則逼近無終(今薊縣)。
這一路兵馬總計一萬七千餘。
此外,五大鎮將領一萬騎北上,才剛剛抵達薊城集結,領取糧草、箭矢及其他物資,晝夜兼程趕往潞縣。
三萬多步騎的動靜十分巨大,很快就傳遍了幽州諸郡。
這個時候,棗嵩已經來到了徐無縣南的一處牧地。
小河之畔,立著幾個潔白的帳篷,七八個牧人騎著戰馬迎上了棗嵩。
棗嵩遠遠勒住馬匹,看到牧民手裡的馬槊時,頓時眼皮直跳。
王彭祖真是離譜!
他聽聞之前段部鮮卑與石勒交戰過一次,圍城不克,撤退時被追擊,丟失了鎧馬五千匹。
他不清楚這五千匹鎧馬是全具裝,還是隻裝備了漢代馬首鎧——隻遮護馬正麵的頭部、胸部,脖頸、背部、尻部無甲,漢代地方叛亂時,一度往東海郡武庫一共調運了九萬七千多副馬首鎧,製作還是比全具裝簡單很多的。
考慮到段部還在遼西、遼東一帶連續大敗,丟失了大量騎兵裝備,如今在北平苟延殘喘的這幫人居然還有馬槊、大戟、具裝甲騎可以使用,棗嵩就很無語。
在這件事上,他也是有責任的。
“棗台產?”迎上來的牧人用彆扭的晉語問道。
“遼西郡公何在?”棗嵩已經調整好了心情,板著臉問道。
牧人一窒,道:“請隨我來。”
說罷,轉身帶路。
棗嵩跟了上去,很快被引到了一處林間空地內。
空地上搭建著一個巨大的帳篷,遠遠望去,怕不是能住數百人——南朝之時,有使者北上,見到有能容納上千人的巨大帳篷,甚為驚訝,直言以前隻是聽說,現在見到真容了。
棗嵩下馬之後,讓護兵留在外麵,隻帶了兩個隨從,往帳篷內走去。
帳篷外站滿了鐵鎧武士,手持弓刀槍槊等物,此為遼西郡公親隨,看起來十分雄壯。
棗嵩冷哼一聲,還給老子來下馬威呢!
昂首挺胸入了大帳後,目光一掃,卻見裡麵坐了二十幾個人,領頭者有四:段疾陸眷、段末波、段匹磾、段文鴦,其他人比較麵生,大概是後進貴族子弟吧。
此四段以前麵和心不和,此番大軍壓境,難得地湊到了一起。
正中那位坐在案幾後麵的便是段疾陸眷了。
此人坐在一張虎皮上麵,盤著腿。
頭上戴著鮮卑帽——崔季舒未遇害,家池蓮莖化為人麵,著鮮卑帽,戴的就是這種帽子。
此帽亦稱烏桓帽,木頭製成,類似茶碗形狀,朱染之——部分類似後世滿清官員頭上戴的那種碗狀帽。
這種帽子很好地遮住了鮮卑人髡發的頭皮,帽子下方隻垂下了幾條發辮,看起來像繩索一樣,故有時候他們被蔑稱為“索頭”、“索虜”。
段疾陸眷身上穿著毛衣,乃赭色、左衽。
鮮卑人是真的喜歡戴紅色帽子,穿紅色衣服。
他手中拿著割肉刀,切下一塊血肉模糊的鹿肉後,挑在刀尖,問道:“不吃點麼?”
其他人頓時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看向他。
尤其是坐在靠外側的段文鴦,虎背熊腰,敞著毛衣,胸口黑毛像鋼針一樣。
他笑吟吟地看著棗嵩,往嘴裡塞了一塊生鹿肉,咯吱咯吱嚼了起來。
行軍打仗,軍糧不繼之時,腥氣衝天的生馬肝、生馬血甚至生人肉都吃過,生鹿肉又算得了什麼——有時候甚至人肉都沒得吃,隨身攜帶一根人獸骨頭,實在餓急了弄點水熬湯,囫圇吞下去。
不把自己變成野獸,哪來的戰鬥力?
匈奴人就是太文明了,所以打不過他們,晉人則比匈奴人還要文明。
棗嵩徑直走到案前,取下刀尖上的鹿肉,塞進嘴裡,嚼吃了下去,笑道:“遼西公所賜,果然美味。”
段疾陸眷嗬嗬笑了起來。
棗嵩也笑了起來。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隻不過有些人笑著笑著變成了冷笑。
“棗台產,聽聞你殺了王韶?”段疾陸眷放下割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