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有河北士人前往遼西投靠慕容廆,路過時交談了一番。那人輕蔑地說邵賊靠女人成事,他本還不信,今日看到,卻信了幾分。
那位是石勒的劉夫人吧?果是大美人一個,可惜了。
心中不屑的同時,又有點羨慕邵賊,他怎麼那麼能哄女人?一個就騙來了幾千兵,如果同時哄十個女人,豈不是幾萬兵?
段涉複辰暗道回去就把女兒嫁人,免得被邵賊惦記,把家產掏空。
絕不能讓邵賊靠近自家女眷!
悻悻離開之後,段涉複辰很快進了大帳,恭敬行禮。
“涉複辰,去年南下章武時,你沒怎麼賣力,何也?”邵勳正與張賓談事,見到段涉複辰進來,問道。
“明公乃天下雄主,不敢造次。”段涉複辰答道。
邵勳點了點頭,問道:“前幾日為何不來啊?”
提起此事,涉複辰就非常惱火,咬牙切齒道:“歹侄疾陸眷私心作祟,忘恩負義,哄騙我在牧地整兵,自己卻帶著四兄弟親來謁見明公。我也是過了好幾天才知道,故匆匆前來。”
邵勳大笑。
張賓在一旁說道:“涉複辰,遼西公欲為三弟段叔軍求得玉田鎮將之職。然陳公知你恭順,未曾應允。此乃再造之恩,可不要忘記了。”
段涉複辰再拜,哽咽道:“大恩大德,不敢或忘。”
邵勳讓他起來,又問道:“段末波呢?你沒知會他一聲?”
“段末波已在路上。”涉複辰答道。
知會當然知會了,但卻是自己出發後再知會的,總之讓他慢一拍。
如今得知事實真相後,似乎多此一舉。但這個世道,不謹慎一點行嗎?
段末波慘了,他沒有名分,沒有官職,隻能當個地方土豪,甚至將來可能會被幽州將官驅逐。當然,在那之前,段末波的部眾很可能已經被他、段疾陸眷諸兄弟給瓜分了。
“我不會在幽州久留。離去之後,若有人攻打北平、幽州,爾等須尊奉都督遊統之軍令,出兵力戰。平日裡,可自種自收,沒人會管伱們。年底之前,我會設都督、校尉管製諸軍鎮,屆時自會有人前來與爾等商談。”邵勳說道:“勿要生事。隻有背靠我,你們才能活下去。慕容翰就在遼西,他恨不得現在就吞並你們的部眾。好好想想,敗於慕容之手後,你們可能活?”
“遵命。”段涉複辰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應下了。
或許有些人存著邵勳一走,他們就可繼續稱王稱霸的心思,但段涉複辰沒那麼傻。
隻要慕容氏、宇文氏還在,他們就真的離不開大晉朝的庇護。
況且,部落仇殺那麼劇烈,貴人們年老之時,父子兄弟相殘的事情多不勝數。
陳公許他們世襲鎮將,難道不是天大的富貴?
段涉複辰都不敢保證他死後,兒子一定能夠接掌部眾。
現在朝廷幫他和他的子孫們穩固地位,大家的利益其實是高度一致的,他沒有理由造反。除非哪天陳公不再允許他們家世襲玉田鎮將之職了,那時候才有必要奮起一搏。
“征發你的兵眾,去打蘇恕延吧。快一點,我不會等太久。”邵勳揮了揮手,說道。
段涉複辰行禮告退。
邵勳靜靜思考了會,又喚來新近出任龍驤將軍幕府戶曹掾的劉郢,道:“你去見一下段末波,直言相告,可率部眾隨我南下,其弟段牙可任北平郡都尉。若不願,我就把他的人丁牛羊分給疾陸眷兄弟。”
“遵命。”劉郢立刻離帳而去。
“終於料理得差不多了。”邵勳喟歎道。
“明公該回洛陽了,儘快完成儀典。”張賓勸道:“此乃大事,天下所望。”
“嗯。”邵勳站起身,走出了帳篷,看著外麵的藍天白雲,伸出手。
一隻金雕從天而降,落於皮套之上。
外間諸胡見了,拜伏於地。
劉野那已經裁決完了部落的鬥訟,臉上猶帶著威嚴的表情,見到邵勳之後,神情一變,立刻走了過來,挽住他的臂膀,道:“你現在越來越像個大單於了。”
邵勳笑了笑,已經不是匈奴用骨箭的時代了,後漢以來的胡人大雷,已經到了無法用武力解決的地步。
有時候挺討厭騎兵技術、戰術發展的。
秦漢時期,沒有實戰用的馬鐙和高身馬鞍,大多數匈奴人直接騎在馬背上,或者在馬背上覆蓋一條氈毯。
上山下坡時需要不斷變換前傾後仰姿勢,保持平衡,行進時靠雙腿夾緊馬腹,其實做不了太複雜的動作。
西漢騎兵甚至經常下馬地鬥,因為他們騎術遠遠不如孩童時期就練習騎羊的匈奴人,乾脆下馬結陣。
西漢
時期的騎兵,戰鬥力其實很差。
但到了西漢末、東漢初,原始的鞍墊變成了高橋馬鞍,騎兵可以有效借用部分腰腹力量了,戰鬥力有所增加,吳漢的突騎夾槍衝鋒,可謂一次戰術革命,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到了這會,雙馬鐙以及前高後低的馬鞍慢慢普及開來,騎兵已經可以完全借用腰腹、雙腿的力量,戰鬥力又一次突飛猛進。
再加上胡人冶鐵技術的進步以及中原大亂所造成的技術外溢,人家拿具裝甲騎直衝你,和西漢時胡人那副窮酸樣完全不在一個層麵上。
靠裝備欺負胡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必須尋找新的出路……
北朝以及唐代的做法,也是無奈中的無奈:外交與軍事並存,直接乾涉草原政治,讓其內部無法統一,又打又拉,分化瓦解,化胡為己用,慢慢同化。
但這種方法非常吃操作,也無法長久。不過世事便是如此,沒有長治久安之法,能考慮接下來二三十年的政治家都非常出色了,況百年乎?
“隨我回洛陽吧。”邵勳拉著劉野那的手,輕聲說道。
劉野那其實不是太情願。
在幽州,她可以獨霸邵勳,每晚都可以依偎在他懷裡。
回了洛陽,卻不知多久才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而且中原規矩重,她怕自己適應不了。
“走吧。”邵勳輕拍了拍她的手,說道:“那才是我的根本。沒有河南,我拿不了河北,更無法令鮮卑等部拜服。”
“好。”劉野那怏怏不樂道。
說完,又仰起頭看著邵勳,道:“郎君,我……我可能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