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勳一一回禮。
隨後便沒什麼話了,大家各自
沉默著,直到宮門打開。
邵勳看了看黑洞洞的宮門,仿佛張開血盆之口的巨獸一般,讓人捉摸不透。
他沒有遲疑,昂首挺胸,舉步向前。
司馬熾早早來到偏殿之內坐著,麵無表情,形同木偶。
今天是望日大朝會,但又不是單純的大朝會,因為有著一個冊封儀典。
國卿,君之貳也。冊封之日,天子臨軒,百僚陪列。
又,公侯大臣,人君所重,故禦坐而起,在輿為下,言稱伯舅。
當然,那是先秦時期。那會公侯、國卿非常值錢,君主要給予相當的尊重。
到了這會,需要皇帝臨軒的典禮隻有幾種——
一、派使臣出使外國;
二、拜三公及同級彆的官員,大將軍當然在此列;
三、皇帝婚禮、冠禮以及冊封皇後;
四、太子冠禮;
五、冊封藩王。
今日舉行的是“拜大將軍”、“晉爵梁公”兩個典禮。
大將軍可不是單純的武職,“內秉國政,外則仗鉞專征,其權遠出丞相之右”,這是一個位在丞相、三公之上的的職務。
想當年,曹操為大將軍,袁紹為太尉,就很不高興,直接破口大罵,結果是:“操大懼,乃讓位與紹。”
國朝大將軍並非常設,但每一次出現,都對應著一個輔政大臣。
司馬熾越想越不是滋味,神色間有些哀傷。
金石雅樂很快奏響,從閶闔門一直延伸到太極前殿。
侍中劉望看了下漏刻,道:“陛下,時辰到了。”
司馬熾沉重地點了點頭。
劉望來到正殿,高聲道:“升禦座。”
侍中、散騎常侍、黃門侍郎等天子隨身近臣次第入內。
不一會兒,穿著袞冕之服的天子司馬熾從偏殿走出,坐於龍案之後,目光死死看著外麵——天光熹微,可見到尚書令以下官員皆在殿門外等候。
場麵一時靜了下來。
劉望一直盯著漏刻,待時辰到了後,轉身奏道:“請陛下外辦。”
司馬熾麵無表情地起身,在近臣簇擁下,出了殿門,立於簷下。
一謁者上前,跪奏道:“陛下,大鴻臚楊瑁言群臣就位。”
侍中劉望看了下天子,轉頭道:“可。”
謁者退下。
不一會兒,大鴻臚楊瑁小跑了過來。
司馬熾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原兗州刺史、司馬越僚佐。
司馬越、邵勳都是他最討厭的人。
司馬越死後,很多人投奔邵勳,他又成了“新司馬越”,更加可恨!
“陛下,請行事。”大鴻臚楊瑁奏道。
侍中劉望這次沒看天子,直接說道:“可。”
楊瑁立刻轉身,舉手道:“可行事。”
雅樂聲四起。
邵勳在謁者的引領下,迎著東邊的第一縷陽光,龍行虎步,來到了陛前。
雅樂立止,邵勳拜倒於地,道:“臣邵勳拜見陛下。”
列於殿前的文武百官、宗室王公紛紛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他們的目光是複雜的。
羨慕、巴結、痛恨、嫉妒、不屑、欣慰等情緒交織纏繞著,為這場儀典增添了彆樣的色彩。
侍中劉望展開了一份聖旨,大聲朗誦道:“朕禦極以來,勤勞十載,實欲致生靈於安樂,升四海於太平。而豺狼競起,群醜並立,瘡痍遍及江淮,耕織空於河洛……”
“朕每思黎元之苦,淚灑衣襟;見城邑之墟,氣填胸臆。罪在朕躬,痛徹心扉……”
“勳懷黃公之略,長謀河上;儘及瓜之戍,久屯燕趙。捷報屢聞,成績可數。宜任大將軍、錄尚書事,付以權柄,專事征行。”
“勳定難救亂,素懷忠義之心;濟世安民,遂行英雄之誌。今上察天意,下觀人願,宜晉爵梁公,以陳、梁、魏等十郡為梁國,望卿永憶桓文之烈。”
“臣叩謝天恩。”邵勳再拜。
“禮畢。”侍中劉望喊完這句話後,立刻上前,微笑著攙扶起邵勳。
邵勳向他含笑致意,然後目光落在天子身上。
司馬熾看著這個雄壯威武的大漢,一時間竟然不敢對視,避開了視線。
群臣偷偷看著二人,暗暗歎氣。
大將軍、梁公、兗州牧,三者集於一身,大晉王氣分矣。
而這個時候,天光漸漸大亮,金色的陽光落在邵勳身上,竟然讓人莫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