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是府兵家眷,閒時便來扛貨,賺些錢糧。”劉氏的侄子劉彝回道。
“府兵家人何至於此?”劉氏有些不解:“他們說的是洛陽話……”
“姑姑說得對。”劉彝笑道:“新安之戰,征調了大量河南丁壯,死傷過半。梁公下令,自殘兵之中精選千二百人,徙屯汴梁西,置八角龍驤府。這些人便是了,來得晚,今年收成是沒了,左右無事,便出來做工貼補家用。”
“原來如此。”劉氏定定看了一會,又問道:“府兵們感激——他嗎?”
劉彝看了姑姑一眼,道:“一旦成為府兵,便可把家人從塢堡莊園內接出來,授予田地。雖說田是朝廷的,可隻要子侄輩能繼續當府兵,地就不會被收走。此為逆天改命,自然感激不儘。”
劉氏嗯了一聲,暗道自南陽國北上,一路經南陽、襄城、潁川、陳留至汴梁,郡縣地方幾乎沒什麼風吹草動,百姓各安生業,士人行田聚會,幾乎沒什麼變化,和往常差不多。
究其原因,應該少不了府兵的彈壓。
他果然可以依靠。
離開河浦之後,不遠處已有數輛馬車相迎。
“參見太妃。”一慈眉善目的老者站在路邊,微笑行禮。
“君是長者,萬勿多禮。”劉氏匆忙回了一禮。
劉彝趁機介紹,此為新任梁國太仆、陽夏袁衝,奉梁公之命,準備車馬迎接。
劉氏聽了,又行一禮。
“無須如此。”袁衝擺了擺手,道:“本不用老夫親至的,奈何梁公心神不寧,老夫便親自來了。太妃請上車。”
說完,有意無意地看了眼規規矩矩站在母親身後的符寶。
車隊很快啟程,沒多久就抵達了汴梁西北的芳洲亭。
邵勳正與大將軍僚佐、梁國職官們巡視沙海,確定修建防洪堤壩的位置。接到消息後,便讓相國庾琛帶領眾人繼續勘察,自己則悄悄溜到遠處。
“阿爺!”符寶跳下了馬車,興高采烈地奔了過來。
完了!劉氏大腦一片空白。
千叮嚀萬囑咐,到頭來一點用沒有。女兒還記得父親陪她玩的時光,心中思念,一下車就撲過去了,什麼都忘了。
太仆袁衝及其屬吏儘皆轉過身去,相對無言。
更遠處的堤壩邊,隱隱有人張望,不過很快回過了頭去。
邵勳也有點措手不及,愣了下後,不再遲疑,走上前去,張開雙臂,將女兒高高抱起。
劉氏一顫,卻見邵勳微笑著向她走來,伸出一隻手,堅定地牽住了她。
劉氏臉紅得無以複加,眼角隱有淚水流出。
男人的力氣很大,她一開始還羞不自抑,有些抗拒。但走了一段路後,她看了眼男人,遂抬起頭,任由他牽著。
符寶趴在邵勳肩頭,圓溜溜的眼睛四處張望著,待看到路邊全是僚佐、小吏、武士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把臉埋在父親懷裡。
太開心了!又可以纏著父親玩了。
走過一段新築的小徑後,邵勳等人路過標誌性的涼亭,然後來到了一處掩映在花木之間的小院落內。
院落內外的親兵紛紛行禮。
符寶看著他們,感覺和自己家也沒什麼兩樣嘛。不對,這個小院也是自己家。
她在邵勳懷裡扭來扭去,想要下來。
邵勳將她放到地上。
符寶左看右看,嘴裡哼著嚴重走調的小曲,小腿像風火輪一樣轉著,忽前忽後,跑來跑去。到最後,她牽住了父親的左手,朝母親一笑。
劉氏溫柔地看著女兒,又看了眼邵勳,下意識扣住了他的右手。
“晚上見見我爺娘。”邵勳說道。
劉氏彆過臉去,剛剛褪下去的紅暈又爬上了嬌靨,道:“我換一身便服。”
雖然是大熱天,她仍然穿著一套飾有翟鳥紋的袿衣禮服,華麗莊重,還帶有幾分威嚴高貴,不太適合去見男人的父母。
“也好。”邵勳點了點頭,將劉氏帶到一間臥房內,然後把四處亂竄的女兒拎了出去。
“秦州之事我聽說了。”離開之前,邵勳說道:“匈奴於藍田關囤積兵士資糧,恐過不去。”
劉氏臉色黯然。
“我會派人間道至秦州。”邵勳又道:“成與不成,再說吧。可惜張西平已故,不然事情要好辦多了。南陽國,你還想不想回去?”
劉氏幾乎不假思索,直接搖了搖頭。
“好。”邵勳點了點頭,道:“就這麼辦吧。”
南陽國當然會繼續存在。這個殼還是很有用的,一邊收攏流民,一邊製衡宛城方麵,他不會輕易丟棄。
至於溝通秦州,那確實很難。
隻能希望司馬保能多堅持一會了,發揮出八百斤的實力,在後方給劉粲多添點堵。
涼州方麵多半給不了什麼實質性的援助。
張軌已逝,其子張寔繼位,對地方的控製力是下降的。而且張寔雖然忠心,但忠的可不是南陽王。
司馬保有節製關西諸州的名義,張寔如何不警惕?
撐死了本著唇齒相依的原則
派些援軍,多半不會多,也不是什麼能打的精銳,彆抱太大希望。
西邊也就那樣了。劉粲的攻勢,需要他們自己去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