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談,都可以談(2 / 2)

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4562 字 2個月前

這幫滑頭!

“第三件事。”邵勳看了下陳有根,道:“陳卿來說吧。”

“是。”陳有根清了清嗓子,道:“有人說要收回府兵免賦役特權,簡直混賬!”

粗俗!這大概是在座士族官員們的一致想法。

不過他們也不是第一天和陳有根這種人接觸了,早習慣了他說

話的方式。

“不免賦役,與丁壯農兵何異?府兵哪還有資糧錘煉武技、置辦器械?”陳有根說道:“沒有這些,上陣一觸即潰,匈奴人衝過來,一個個斬了你們,屆時彆哭。”

文官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由禦史中丞崔遇出麵,說道:“陳中尉此言差矣。明公欲設勳官,明言軍士可憑戰功減免賦役。府兵本來就沒賦役,如何減免?”

“府兵拿戰功換其他的不就行了?”陳有根不悅道:“國朝以孝為本,拿功勳為父母換個封號,我看很多人願意。可換之物那麼多……”

“中尉勿急。”崔遇好整以暇道:“吾聞戰功還可換地,此地公耶?私耶?府兵之地乃公地,本由梁公親授,僅止府兵一身,死後追回。如果戰功所換之地仍為公地,那麼府兵要不要先還賬?梁公授田百五十畝時,可沒讓他們拿勳功來換。”

“胡攪蠻纏!”陳有根拍了下案幾,道:“若無兒郎們提著腦袋搏命,卿輩哪得安坐?真真是喪良心。”

“勳官如何轉任職官?”崔遇又問道:“若大字不識一個,焉能為職官?那不是害人麼?百裡侯、府君之類職官,何等重要?武人占官,難道要靠卜卦、角力來斷案?成何體統?”

陳有根一窒。

崔遇不再看陳有根,隻對邵勳拱了拱手,道:“明公,臣隻是據實相問,並無私心。”

邵勳看了陳有根一眼,老陳的戰鬥力還是太弱了,但他是元從老人,是自己非常信任的心腹部將,更是武人代表之一,也不可能不讓他來。

他看向左軍將軍王雀兒,問道:“今日軍中情形如何?”

王雀兒沉默了一下,道:“聞得勳官之事,銀槍兒郎皆相慶賀。紛紛摩拳擦掌,欲封妻蔭子、討得功業田。若此事作罷,恐傷軍心士氣。”

比起金正、陳有根,王雀兒、侯飛虎二人其實算是“溫和派”武人了。

他們並不主張與豪族完全撕破臉,因為那樣是雙輸。

但這會他仍然堅定地站在邵勳的立場上,邵師一問,他就知道該怎麼說了。

而他這話,其他人或許聽不太明白,但庾琛、盧誌等人哪個不是人精,都能聽得出話外之意:僅僅隻是傷士氣嗎?

再聯想到最近被攻克的李家塢,那真是一點不留情,決心非常大,哪怕付出再大的傷亡,也要將其攻克。

誠然,以梁公的軍力,其實攻不下太多的塢堡,他也不可能拿寶貴的募兵、府兵來攻城,因為壓根經不起消耗。

但萬一你家是那少數被攻破的塢堡之一呢?

這個天下,沒有人能整體消滅士族,但消滅其中部分家門還是有可能的,怕的就是這個啊。

因為士族就不是一個整體,心思太多,力量分散。如果是整體的話,那劉聰、邵勳這類人現在都跪在他們麵前聽令,壓根不可能起勢。

“開春之後,銀槍中營回鎮汴梁,屆時三營齊聚,得好好檢校一番。”邵勳看著王雀兒,笑道。

“諾。”王雀兒起身應命。

場中一時肅然。

邵勳又把目光投向庾琛、盧誌二人。

庾琛猶豫了一下,歎道:“明公數言‘相忍為國’,臣深以為然。忍之一字,不獨士人,武人亦是。值此之際,更需互相忍讓,不如各退一步,好好商議下細則。”

盧誌倒提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明公當知冀州、幽州怎麼來的,此事需慎重,不可太過激進。”

打冀州之時,固然有邵勳擊破石勒主力的因素,但諸郡豪族紛紛反水也是事實。尤其是掃除石勒殘部的第二年,大部分兵力都是豪族提供的。

幽州更不用說了,和平接收,勢力格局大體未變。

青州其實也有士族反水的因素。

更退一步講,邵勳當初怎麼得到豫州的?不是打下來的,而是靠朝廷任命,以平東將軍的身份名正言順接收的。

盧誌擔心有些人想不開,覺得梁公不夠意思,故出言提醒。

但無論是庾琛還是盧誌,其話裡話外其實都是“可以談”的意思。

有的談,就不至於掀桌子打內戰。

但從曆史進程來說,其實士族們是讓步了。

打開了這個口子,以後必然會慢慢擴大。他們應該能看得到這一點,但出於種種原因,無能為力。

從更宏觀的角度來講,這其實是邵勳建立的軍政集團內部利益的分配。

就如那東晉的京口武人集團一樣,勢力漸漸起來了,就會理直氣壯地要求更多的資源、更高的地位。

邵勳是武人、士族集團共同認可的仲裁者,隻不過他稍稍偏向武人一側罷了。

世上無新鮮事。

“可以談”這句話從士人代表口中說出,其實也從側麵反應了武人集團的步步崛起——對手認證。

邵勳也很喜歡大家互相談的態度。尤其是武人要養好願意談判的習慣,因為他不想見到有武夫破壞規則,用暴力說話,那樣對他也不是好事,意味著秩序的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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