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刻起,守禦後宮的力量換成了一千名梁宮侍衛,親軍則搬到光極、建始等殿戍守。
家具陳設被重新擺放了,換成了梁宮熟悉的樣式。
庾文君來到了寢室,和殷氏一起,親手鋪床榻。
荀氏把邵勳最喜歡的茶具帶過來了,遣人清洗一番後,又選了一間殿室做書房,擺放到了裡麵。
毌丘氏一邊監督宮人們卸下文房用具、飲食器具,一邊暗歎到底不是正牌朝廷,連內官都沒有,什麼事都要她們盯著。
實在不行,選一些女官得了。
一眾女人就這樣折騰了一下午,昭德殿很快煥然一新。
明明沒什麼大的改動,但就是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
庾文君滿意地看著這一切,這就是她和夫君的家了。
最喜歡做這些事情了!
軍政事務真的很煩,直讓人昏昏欲睡,她都是趕鴨子上架,勉力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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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朔宮前殿也忙碌不休。
一部分樞機官員搬到了光極殿左右的偏廳居住、辦公,但大部分則在宮前禦道附近。
閶闔門左邊是相國府,原劉粲的府邸。
平陽城破之時,劉粲府內仆婢逃散一空,後被軍士接收,軍謀掾張賓曾在此居住過一陣子。
現在他搬出來了,以給另外一人騰位置——
“諸君無憂,老夫已處理好首尾。”王衍下了馬車,笑嗬嗬地說道:“數路大軍伐平陽,創中興十餘年來未有之大捷,天子喜甚,已將漢宮改名為‘寧朔宮’,賜予梁公。”
溫嶠規規矩矩跟在王衍身後,道:“或許過陣子就是‘梁王’了吧?”
“不用太久,天使已在路上。”王衍容光煥發,笑意吟吟。
溫嶠一怔,道:“梁公不回洛陽接受冊封?”
“梁公不喜。”說到這裡,王衍也有些鬱悶,隻能歎道:“天子也不喜。”
溫嶠點了點頭。
還能怎樣?天子和權臣都不想互相見麵,隻能這樣了。
再者,經曆了前陣子那場數萬人的大會操,誰敢廢話?
匈奴起勢之時,屢戰屢勝,無人能製,大晉眼見著就要亡國,南渡之衣冠士人多如牛毛。十餘年過去後,梁公提戈奮勇,攻破敵國都城,此等威望有何人能及?
溫嶠想起了梁公提出要評定虜姓門第的事情。
這可不是什麼小事,事實上關係到士人的利益,一點都不小。但溫嶠與友人談及,卻見到了那一副副忿忿不平,卻又不敢公然反對,最後強自咽下這口氣的臉。
威望啊威望,攻破敵國都城的威望鎮壓了一切。
士人的不滿隻能被迫轉入地下,默默蟄伏,以待天時。
進入相國府後,王衍左右掃了掃,微微頷首。
大將軍主簿鄭隆鬆了口氣。
王軍司可是頂級士人,眼光自然是很刁的,他都覺得滿意了,看樣子劉粲還是有幾分品味的。
此事辦妥之後,他便悄然告退,然後三步並作兩步,穿過閶闔門,來到了右邊的右司隸寺、禦史寺。
寧朔宮正前方隻有這三個機構,預示著劉漢實權人物的排序。
相國是劉聰特置,本是給立有殊勳的官員死後的贈官。後來為了把皇位傳給親生兒子,於是把相國實權化了,由劉粲親領。
嘉平年間,劉聰“大定百官”,改設七公的同時,置禦史大夫及州牧,位皆亞公。
又省吏部,改置“左右選曹尚書”。這兩個官位連同左右司隸、左右單於輔,皆“位次仆射”。
這是一個胡漢融合的政權,官製和劉淵時比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劉聰不是廢物,相反是有一定能力的,他一直在思考如何穩定他的這個胡漢二元製國家——這也將是邵勳會麵臨的問題。
劉聰改革時,劉漢正處於鼎盛狀態,擁有並州大部、關中一部、河南地一部、司州一部、冀州及青州幾乎全部。
當時是也,左右司隸管漢民,各領二十餘萬戶百姓,每萬戶設一內史。
左右單於輔管包括匈奴在內的胡人,各主十萬落。
從這便可以看出,左右司隸絕對是實權官位,雖然“位次仆射”,實權則遠勝之,故右司隸寺就位於閶闔門附近。
右司隸寺留給了左長史裴邵及其幕僚辦公,禦史寺給了右司馬羊忱。
大街對麵,還有左司隸寺、左右光祿寺,各自住進了不少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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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西郊還有單於台,是劉漢大司馬、大單於、單於左右輔的辦公場所,如今住進了以護夷長史蘇恕延為首的一群人——後期還會進新人,畢竟單於台屋舍眾多,與城內的相國府一樣,是劉粲的辦公地點之一。
從汴梁趕來此地的朝賀官員們,也將臨時入住單於台,相當於館驛了。
鄭隆看著裴邵與友人談笑風生,佐吏們忙忙碌碌,搬來大批檔案、書籍、文稿、印信及各種辦公用品,頓時放下了心。
得到一座未遭戰爭破壞、功能完整的都城,真的太好了。
“王者受命於天,創業興邦,上順天意,下綏人民……”鄭隆耳朵尖,聽到左長史府的幾個屬吏的閒談之語,頓時笑了。
打下平陽,大將軍府、梁國所有人的士氣都上了一個新台階——不唯領了賞的軍士們士氣高,官吏們也很振奮啊。
內心之中可以對梁公有意見,但他的功績也是實打實的,無可否認。
鄭隆幾乎可以肯定這幾個屬吏對梁公有不滿意的地方,但他們也有對梁公非常滿意的地方。
人無完人,怎麼辦?隻能看整體了。
梁公虐我士人千百遍,我還要忍著內心的不適,為你當官……
功績、威望壓倒了不滿,這就是梁公治下官場的現實狀況。
天色漸漸暗了,平陽華燈初上。
雪花停了半日後,又自天空飄落,給即將到來的新年增添了彆樣的色彩。
在這一刻,平陽內外的文武百官、數萬軍士紛紛抬頭。
這場雪,似乎是給平陽新征服者灑下的禮花。
(本卷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