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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藹頭謝絕了晉使會麵的請求,讓他們稍安勿躁。
他先把拓跋翳槐喊了回來,然後又召集賀蘭奴根等親信,一起議事。
“紇豆陵部回話了。”賀蘭藹頭看著眾人,說道:“紇奚部也得到了那個消息。”
拓跋翳槐今年十二歲,此刻就坐在舅舅賀蘭藹頭身旁,眼神陰鷙,就
像他父親鬱律一樣,隱隱還帶有一絲貪欲。
說完,賀蘭藹頭又看向外甥,解釋道:“代國三分,西部是諸拓跋大人及親近部落所居之地,中部乃拓跋、烏桓、晉人雜處,東部則多烏桓。弑殺你父的祁氏以及什翼犍的母親王氏都來自東部,所以他們一出事就往東麵跑。你若要成事,首要便是拉攏西部諸位大人,再結交願意幫你的中部大人們。至於東部,彆費勁了,隻有什翼犍可能有點機會,你不行,懂了麼?”
少年翳槐有些不服氣,沒說話。
“啪!”賀蘭藹頭扇了外甥一個耳光,提高了聲音,問道:“懂了沒?”
“懂了!”拓跋翳槐低著頭,咬牙道。
拓跋三分是曆史遺留問題。
東部地區以烏桓人為主,與漢人接觸多,漢化程度高,是典型的新黨地區。
西部地區以遊牧部落及其姻親為主(鮮卑部落居多,另有少量其他部落,包括相對野蠻的遊牧烏桓人),漢化程度低,是典型的舊黨地區。
中部地區本來也是舊黨,但最近十幾年湧入了大量晉人,同時本就有不少漢化烏桓、匈奴、鮮卑,是新舊勢力混雜地帶。
當然,這隻是粗略劃分。
就像某國大選紅州有藍區,藍州有紅區一樣,這隻是整體上的,具體到每一個部落則又有變化。
比如,西部舊黨地區的盛樂城,就是典型的新黨占優勢的地方,因為太城市化了……
拓跋鮮卑要消化這麼一鍋夾生飯,其實挺不容易的,但也是他們的必由之路。
不漢化必死,漢化了才有可能統一內部,進而有南下中原的機會,但這種事注定十分艱難,且很容易出現進三步退兩步這種情況,能螺旋上升就不錯了。
此時賀蘭藹頭雖然態度粗暴,但他也是一番好心,在耐心地教導外甥國內政治勢力的分布格局,讓他心裡有數。
至於拓跋翳槐領不領情,就是另一回事了。
“今春以來,好多部落都沒納貢賦,更有紇豆陵氏等部落舉兵威逼盛樂。”賀蘭藹頭又道:“宮中傳出消息,賀傉驚慌失措,認為諸部人情未悉款順,想要去南都平城。”
說到這裡,賀蘭藹頭輕蔑一笑,似乎很看不起一點壓力都扛不住的拓跋賀傉。
西部大人們並未叛亂,隻是話難聽,不納貢,同時有刺頭出麵嚇唬一下人罷了,這就扛不住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對拓跋賀傉來說,去南都平城未嘗不是好事。
平城農耕發達,新黨眾多,離東部烏桓還近,可倚之為後援,兼顧西部,正所謂進可攻退可守。
但現在出了點小問題……
“阿乾,他們到底去不去平城?”賀蘭奴根好奇地問道。
“祁氏否決了。”賀蘭藹頭說道:“平城離晉地太近了。若在以往則無妨,而今出了個邵勳,就麻煩了。去年你們也看到了,邵兵還是很難打的。他們的騎兵衝起來非常麻煩,威勢驚人。步軍也非常整肅,無懈可擊。祁氏總算有點見識,言若居平城,一旦邵兵攻來,猝然之間難以遷動,損失會很大。”
賀蘭奴根恍然,原來是怕邵勳,倒與他們想到一塊去了。
“那到底走不走?”他又問道。
“聽聞祁氏想遷都東木根山,倚險築城而居,控扼四方。”賀蘭藹頭臉色陰沉地說道。
東木根山屬於中部,是舊黨獨孤部的牧地,若被祁氏帶領的新黨占據,那就危險了。
那地方離東部不遠,可召烏桓騎兵前來相助,又離南邊的平城不遠,關鍵時刻可調兵北上,一旦讓其盤踞下來,還真不好對付了。
搞不好,獨孤部乃至蘭部都會被其壓服——蘭部原為匈奴烏洛蘭氏,在東木根山以北的草原上遊牧,拓跋鬱律的祖母蘭妃就出身此部。
“讓他去了東木根山,大事休矣。”賀蘭奴根驚道。
賀蘭藹頭緩緩點了點頭,旋又很憤怒:“我去紇奚部,他們不願意出兵打祁氏,有些畏懼,真是懦夫、蠢材!”
“紇豆陵氏呢?”賀蘭奴根問道。
“竇勤說了,我們若大舉南下盛樂,他們就遣兵來會。”賀蘭藹頭說道。
賀蘭奴根一窒,合著要賀蘭部先出手啊。
這樣你看我、我看你,彆搞到最後,一個都沒出兵。
說到底,都想彆人出頭,自己搖旗呐喊。
真打了敗仗,先出頭的那個部落多半要被清算,搖旗呐喊的則未必有事。
媽的,都是人精!
“阿乾,我們到底怎麼辦?”賀蘭奴根問道。
賀蘭藹頭沉吟了下,道:“先多多聯絡各部,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支持我們。”
“如果祁氏母子真的遷都東木根山,那麼著急的就不是我們了,而是劉路孤,甚至是王豐。”
“讓晉使過來,我倒要問問,邵勳願不願意幫我們。”
賀蘭奴根連連點頭。
拓跋翳槐則從頭聽到尾,沒有發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