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風起(2 / 2)

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5530 字 2個月前

盧諶聞言麵現悲色,道:“已不良於行。”

盧誌沒能逃過這場大疫,雖然一時未死,但自春以來便纏綿病榻,顯然不太行了。

“子道之信,我已收到。”邵勳神色有些感慨:“我能有今日,子道功不可沒。昔年相約共富貴,言猶在耳,豈能或忘?子諒既從安平來了,便不要回去了,國中新置秘書監(從三品),你來幫我管起來吧。”

盧諶深施一禮:“遵命。”

這是他父親用與梁王的情分換來的。

父親臥床之後,已然無法視事,便上書請辭右軍司之職,梁王許之。

但梁王終究是厚道人,仍然念著往昔情分,將他從安平太守任上直接拔入中樞,出任秘書監。

此職掌邦國圖籍,但也參預政事,有時候甚至要代寫公函、命令書,不算差了。

“這便是王豐王禮之吧,好一個英武少年。”邵勳看向王豐,笑道:“你是第一個來見我的代國方伯,就憑這點,怎麼也不能讓什翼犍輸了。”

王豐聽到這句話,才稍稍放下了心。

雖說梁王有可能是在騙他,但至少他沒有公然說要滅亡代國。看他的意思,大概還是扶持什翼犍為代國之主,這樣省心省力,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大王若再不發兵,代郡、廣寧危矣。”王豐歎道。

“哦?說來聽聽。”邵勳招呼眾人坐下。

盧夫人帶著次子獾郎走了過來。

盧諶、王豐行完禮後,方才落座。

坐下之後,盧諶暗暗歎息。

從姐老了,雖然位列十二夫人之一,但已漸漸淡出梁王的身側。

或許,隻有梁王哪天想追憶往事,才會到從姐那裡坐坐。

在女人這件事上,梁王也是奇葩。

很多方伯、宗王坐鎮一方後,甚至軟硬兼施,逼迫地方大族往他們府中送女人。亂世開啟之後,更有苟晞那種廣征民女數千人以充後宅的好色之輩。

但梁王從不讓世家大族進獻美女,也不在地方上遴選。

他身邊的女人,除了最開始的那些之外,多半是搶來的戰敗者妻女,從不擾民……

範陽盧氏曾試圖往寧朔宮中塞女人,最終沒能成功,自此以後便熄了這個念頭。

梁王終究還是警惕他們這些大族的。

盧諶方才也注意到了王次子珪。他今年十三四歲了,卻不知能否擔當大任。

這些事隻在盧諶心中一閃而過,隨後他便正襟危坐,仔細聽著王豐的話。

“賀傉東行已是必然,就在七月間。”王豐皺著眉頭說道:“烏洛蘭、拾賁等部多有響應,獨孤部獨木難支,處境十分危險。”

“廣寧、代郡烏桓如何?”邵勳問道。

王豐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了。

盧諶看了他一眼,道:“大王,祁氏本就是烏桓大族,多番施為之下,二郡烏桓首鼠兩端,極可能引拾賁氏南下,突襲代郡。”

王豐沒有出言反對。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掩飾沒有用的。

彆的不談,蘇恕延是什麼人?廣寧地頭上的老大哥了,他什麼打聽不到?掩飾了反而讓人家看不起,更無法促成合作。

拓跋鬱律四個兒子中,最小的兩個才剛足歲,他們的部落更是已近遠遁,事實上退出了權力的爭奪。

拓跋翳槐看起來吸引到了最多的部落支持他,但賀蘭藹頭過於狡猾,至今還沒公然反叛。如果你站在祁氏母子的立場上,會怎麼做?

其實很簡單,先消滅或收編拓跋什翼犍的勢力,將新黨占據優勢的東部儘數拿在手中,掃除後顧之憂,再轉過身來,全力對付賀蘭藹頭。

王豐當然看出了這一點——即便他看不出,也會有人分析給他聽。

所以,他的處境十分危險,不然也不會來平陽求援了。

“你能穩住多少人?”邵勳一聽,知道拓跋鮮卑走向內戰的概率進一步增大,立刻問道。

“兩萬餘人。”王豐說道。

“兩萬餘丁,還是兩萬餘口?”邵勳不給他玩文字遊戲的機會,追問道。

“兩萬三千餘口。”王豐暗歎一聲,說道。

他讀過書,接觸過漢地士人,知道他們的水平。

很多士人在記錄的時候,直接把兩萬餘口寫成兩萬餘丁,一點常識都沒有。

還有人把兩萬餘落寫成兩萬餘戶、兩萬餘家,分不清這一落到底是一個帳篷,還是四個帳篷組成的一落。

但梁王似乎

很懂行,在他麵前耍花招沒用。

“代郡、廣寧的部落有何異動?”邵勳又問道。

“暫未有甚動靜。”

邵勳“唔”了一聲。

鮮卑還沒到全麵戰爭的地步,目前隻是有苗頭,更準確地說是暴風雨來臨前詭異寧靜,這是他的判斷。

但必要的支持還是要給的,不為彆的,主要是幫王豐穩住局勢,彆一下子被人打死了。

“祁氏一定要殺什翼犍嗎?”邵勳突然問道。

“必殺。”王豐說道。

邵勳欺近兩步,看著王豐的眼睛,問道:“祁氏有沒有私下裡和你講條件?”

王豐到底才十九歲,聞言大驚。

邵勳輕笑一聲。

盧諶驚訝地看了王豐一眼,這事王禮之可沒和他說啊,估計也瞞著蘇恕延了。

“講過。”王豐艱難地說道:“去尊號,交出什翼犍,王氏乃安。”

邵勳點了點頭,道:“你願意來平陽,說明你拒絕了,總算還有情有義,不是那種心黑得和炭一樣的人。”

“我會給劉曷柱傳令的,做好準備,隨時援應代郡。”邵勳看向王豐,說道:“你也彆在平陽耽擱了,速速回去。一旦事有不諧,可避入範陽。”

這是擔心劉曷柱與王豐聯起手來,也乾不過鮮卑,給他們準備好退路。

盧諶心下稍安,但還有些憂懼。

梁王不出動國中精銳,大發諸部,這仗怎麼打?

他的目光轉來轉去,突然瞟到了獾郎身上。

此子亦正襟危坐,好像聽得十分認真,這讓盧諶有些安慰。

事關你母族,也該打起精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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