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龜九年(325)正月初一,寧朔宮光極殿廣場之上,人頭攢動。
眾官按文武、胡漢分列,自端門依次入場,奉上禮單,獻以祝辭。
王昌一直等到儀式後半段才有機會入殿恭賀。
“岢嵐太守劉昭獻駿馬五十匹、橐駝一百、麝臍二十斤。”
“遼西郡公段永忠獻駿馬五十匹、蠟五十罐、蜜百壇。”
“代公拓跋什翼犍獻金雕一對、駿馬百匹、沙狐皮二百張、馬胯革五百張。”
……
冗長的儀式結束前,邵勳特意與王昌多說了幾句話。
“代公、太夫人如何?”
“代公康健,太夫人……平安。”
“可是居於長春宮?”
“正是。”王昌答道:“長春宮內四季如春,菜蔬不斷,代公和太夫人極為歡喜。”
長春宮就是位於代、雲中二郡交界處的那座離宮,規模一般,目前建起來的部分也就比中原土豪宅院稍大一些而已。
“好。”邵勳含笑點了點頭:“國中情形如何?”
談到這事,王昌再拜,真心實意道:“大王所遣之段文鴦實在勇猛。冬月之時,賊人聞知大軍退走,遣兵來犯,段將軍率部出擊,於旋鴻池大破賊人,追擊之時,一人戰二將,儘斬之,賊軍遂退。”
邵勳知道這事,歎道:“文鴦真勇將也。”
冷兵器戰爭時代,勇烈破陣者對士氣的提升作風不可低估。
軍中四大奇功之一便是陷陣:“矢石未交,馳突陷堅,敵因而敗者,奇功。”
如果正常打,段文鴦的部眾不一定乾得過拓跋鮮卑,但有此人在,生生把自家部眾士氣提起來了,把敵人士氣壓下去了,進而取得勝利。
但也應該看到,拓跋鮮卑敗退時沒有太大的損失,本身戰鬥素養是要超過段部鮮卑的。
“賀蘭藹頭也是賊心不死,吾必伐之。”邵勳又道:“有此勝,春末之前應無人敢輕取妄動了。屆時我遣義從騎軍北上練兵,讓賀蘭藹頭也嘗嘗被人打得手忙腳亂的滋味。”
“敝國社稷,全賴大王了。”王昌拜道。
“先下去歇息吧,一會賜宴。”邵勳說道。
“是。”王昌躬身退下。
王昌是倒數第二個,在他之後,還有一人,名曰劉務桓,乃獨孤部首領劉路孤的侄子,前鐵弗匈奴首領劉虎之子。
六七年前,劉虎與拓跋鬱律大戰,慘敗,逃到了陰山西北部。
經曆了幾年的休養生息,實力有所恢複,於是趁著賀蘭藹頭等人南下盛樂之際,突襲諾真水汊、意辛山等地,惜沒有什麼斬獲。
代國太夫人王氏聽聞劉虎之事,當機立斷,封其為鎮軍大將軍。
劉虎沒有拒絕,但也趁機遣使南下平陽朝賀。
獻上的禮物不多,不過橐駝百峰而已,但態度很好,讓邵勳很喜歡。
“令尊居於何處?”邵勳看著禮單上的某行字,隨口問道。
“高闕塞外。”
邵勳放下禮單,上麵有不少從西域弄來的種子,讓他很歡喜,於是說道:“令尊既已降順,我便不多說什麼了。異日征討盛樂,可一同出兵,吾必有厚賞。”
劉務桓聞言,拜道:“家父就等著這一天,誓報當年之仇。”
邵勳莞爾。
當年你爹是被拓跋鬱律擊敗的啊,叔叔還娶了鬱律的女兒,拓跋什翼犍更是鬱律嫡長子,真不知道這報的什麼仇。
“今日廊下賜宴,散時有賞賜,勿要忘了領。”邵勳揮了揮手,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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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廊下賜宴,那是對低級官吏而言,地位稍高的其實是在偏殿之內飲宴。
王昌等人是外賓,官也不小,於是得以入內用宴。
殿室之內,多餘的陳設已經搬走,空空蕩蕩。
地麵鋪滿了竹蔑編織的“筵”,“筵”上又鋪有蒲草編織的“席”,食案置於席上。
飯食還算豐富,酒、肉、奶皆有。
王昌跪坐而下,左右看了看,隻有一個人認識:安邑縣尉董武。
當然,董武的身份沒這麼簡單。
他原來隻是個鄉長,屢次出征之後積功升任縣尉,但光憑縣尉一職可沒法參加賜宴,事實上他是河東數萬巴人群體的代表,這才是他得以登堂入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