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王敦來到一處館舍前。
粗粗一看,似乎曾是關押宗室犯人的殿室,此刻已經淪為了兵營。
兩個大火盆置於殿前。
火光跳躍不定,映照在守門軍士的臉上,是那樣地猙獰與凶惡。
王敦眼尖,甚至看到了不遠處屋梁下懸掛著的人頭。
如果所料不錯,應該是乾犯軍紀的兵士被明正典刑,懸首各處,以儆效尤。
周邊時不時有腳步聲、甲葉碰撞聲傳來,這是巡夜的兵士了。
兩隊兵交錯時,還有口令聲傳出,一絲不苟。
再遠處的黑暗之中,隱有人影,目光灼灼地掃視著四周。
王敦知道,那是暗哨。
軍中夜警,有明哨、暗哨及遊動哨,還有成列的巡邏兵士。金墉城這裡,設防完備,基本都全了。
這個軍營,管理得相當不錯啊。
王敦悄悄摸了摸袍袖裡的臂膀,居然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原來,威嚴肅殺的環境,真的會讓人緊張。刀槍劍戟環列,又是夜間,旁邊還掛著人頭,真是想灑脫都灑脫不起來。
不一會兒,殿中出來十數人,雖是夜間,亦盔甲在身,手撫刀柄。
為首一人滿臉虯髯,凶惡無比,掃視一圈後,目光定在二人身上。
殿內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王仆射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糜晃走得很快,話音剛落,就出了大殿,作揖行禮。
待看到王敦後,又是一禮,笑道:“不意大鴻臚亦至,晃有禮了。”
糜晃身後還有三名軍將,赫然便是邵勳、何倫、王秉,齊刷刷行禮。
王衍、王敦兄弟回禮。
“漏夜來訪,實不得已耳。”王衍笑了笑,道。
“還請速速入內。軍營肅殺,怕驚擾了貴人。”糜晃側身一讓,邀請道。
“好。”王衍點了點頭,與王敦一起入了殿。
幾人分座次坐下後,王衍掃視了一圈大殿。
金墉城又名永昌宮,因為經常關押宗室犯人,殿宇不少,居住環境還是很不錯的。
“王仆射至金墉城下時,老實說我很驚訝,再三相詢,確認是賢昆仲來訪後,喜出望外。”作為此地的主人,糜晃率先開口:“惜軍中簡陋,倉促間未能備下酒席,還望仆射見諒。”
“哪裡,哪裡。”王衍擺了擺手,笑嗬嗬的,一副親熱的模樣,道:“聽聞令郎剛剛成婚?青徐本為一家,若早讓老夫知曉,定送上一份厚禮。”
“已成婚數月了。”見王衍如此客氣,糜晃有點受寵若驚,隻聽他說道:“犬子之名,怕是汙了仆射之耳。”
“過了,過了。”王衍笑道:“若有機會,當見上一麵,點評一番,為我青徐後生郎揚揚名氣。”
糜晃這下是真的激動了,當下起身,鄭重行了一禮,道:“仆射厚德,晃感激萬分。今後若有差遣,定不推辭。”
王衍輕捋胡須,笑而不語。
王敦在一旁看得非常佩服。
名氣的作用,就在此間了。不經意間,就讓糜都督欠下了一個大人情,而兄長卻什麼都沒做,隻不過付出了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兌現的承諾而已。
糜晃行完禮後,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臉上的激動之色仍未完全消去,隻見他深吸一口氣,問道:“仆射深夜造訪,卻不知所為何事?”
王衍聞言,眉頭一皺,歎道:“還不是為了太子之事。”
“可是太子有令示下?”糜晃問道。
王衍的目光依次在何倫、王秉身上掃過,及至邵勳時,微微停留了一會,隨後一收,落於糜晃身上,道:“太子為上官巳挾製,所出不過是亂命耳。”
“聽聞今日午後,太子加周馥為衛將軍、錄尚書,可有此事?”糜晃問道。
“周祖宣忠貞許國,又豈能受此亂命?”王衍笑了,說道:“我觀太子亦是迫不得已。上官巳驕橫貪暴,無法無天,太子為其所製,恐非福分啊。”
“仆射的意思是……”糜晃看了眼自己手下三位大將,遲疑道。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王衍歎道:“煌煌洛陽,不能毀於上官巳之手。我等青徐士人,更當勠力同心,共度時艱,以待司空回返洛陽。”
“仆射所言極是。”糜晃聞言,亦長歎一聲。
司馬越的下落,是他最大的心病。
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讓人心裡七上八下,不得安穩。但隻要一天沒得到司空的確切死訊,他就要為司空儘忠一天,守好洛陽大本營。
邵勳在一旁默默聽著,心中無端起了一股危機感。
這個王衍,看樣子比王導厲害多了啊。彆的不談,這嘴炮杠杠的,技能滿級了,三兩下就把糜晃迷得神思不屬,言聽計從。
他的一身功夫,不會都修煉到口才上了吧?
“我有一計,或可令洛陽重歸平靜。”王衍突然說道。
“仆射但講無妨。”
“此計曰‘驅虎吞狼’……”王衍沉吟片刻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