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家底,我略知一二。”裴妃笑了笑,道:“塢堡可不是那麼容易建的,你想幾時建成?”
“今明兩年。”
“倒也不是不可以,人呢?有嗎?”
“我在收攏並州流人,已得數百戶。”
“吃食呢?”裴妃問道:“夯土為牆,可不輕鬆。流人為伱築城,總要吃飽了才有力氣乾活吧?”
“宜陽諸塢堡帥願給糧三萬斛……”見裴妃已經猜得七七八八了,邵勳也不再隱瞞,將這些事和盤托出。
裴妃聽完之後,終於明白了。
建塢堡的人手,其實就是流民,但你得讓他們吃飽,其間的糧食消耗不是一般地大。
邵勳的意思是向宜陽塢堡帥買糧。
亂世之中,糧食很金貴,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但糜晃是弘農太守,他們又率大軍耀武揚威了一番,這就存在可能了。
“你做得好一番大事……”裴妃神色複雜地看向邵勳,道:“就這麼擔心洛陽有事?”
“是。”邵勳不想騙裴妃,正色道:“我擔心匈奴來攻洛陽,欲有備無患。”
“劉元海在並州無人可製?”
“幾無人可製。”
裴妃沉默了,她願意相信邵勳的話。亂世之中,沒有比他這類能打能拚的軍將更讓人信服的了。
“公府的錢卻不好動用。”裴妃很快收拾好了心情,道:“明日我讓裴十六撥錢五百貫、絹千五百匹予你,短期內就這麼多了,你先用著。”
“這是……”邵勳問道。
裴妃抬眼看向窗外,道:“我嫁入東海王府時的嫁妝,累年經營,在京中卻隻有這麼多。”
邵勳一時失語,不知該怎麼說。
“若還不夠,卞壼夫婦回京了,我自去想法子。”裴妃又道。
邵勳還是沉默。
“若覺得過意不去,塢堡建成後,帶我去看看。”裴妃笑了笑,道。
“好。”邵勳應道。
“你還準備找誰借錢?”裴妃好奇地問道。
“找……找曹軍司。”
“你也就認識這些人了。”裴妃說道:“曹軍司家底殷實,但他卻未必願意出借。與其那般,不如讓糜子恢調撥部分軍糧予你,他再找曹軍司索要即可。”
“中尉已給糧三萬斛,卻不好多要。”邵勳說道:“他還要在宜陽、澠池等地建倉城,儲備糧草軍資,為西征做準備。”
“子恢是老實人,你多找他幾次,總能要到一點的。”裴妃說道:“縱隻有三五千斛,亦是好的。”
邵勳點了點頭。
一萬大軍,即便算上役畜,出征之時每月消耗的糧食也不過就三萬斛出頭的樣子——斛是容積單位,曹魏基本沿用東漢度量衡,西晉“遵而不革”,此時一斛約20公升,一斛糧(不同糧食密度不同)一般也就相當於後世三十多斤的樣子。
一個月就三萬斛糧食的消耗,而邵勳所需又何止幾個三萬斛,確實不好動手腳,隻能多種渠道想辦法了。
“世事多艱。”裴妃又歎了口氣,道:“若洛陽不守,怕是也隻能躲你的塢堡裡去了。”
“不是我的塢堡,是我們的塢堡。”邵勳輕聲糾正道。
“又放肆了……”裴妃轉過身去,臉有些熱,道:“你快些離去吧。”
“諾。”邵勳又看了披著皮裘的裴妃一眼,輕手輕腳離去了。
回到大街上的時候,陳有根牽了馬過來。
“去曹……”邵勳沉吟道。
“曹軍司府邸?”陳有根問道。
“王……”邵勳又道。
“王衍家?”陳有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
“羊……”
“羊市?”
“呃,不去羊市了。”邵勳重重地拍了拍陳有根的肩膀,道:“現在手頭緊,過幾日再讓金根、銀根、銅根兄弟來買羊,送至塢堡。”
“好。”陳有根隨口應下了。
就在這時,邵勳遠遠看見大侄子飛奔而來。
“二叔。”邵慎扶著司空府門前的石獅子,喘勻了氣後,方低聲說道:“有河南尹的仆役至邵園,邀你赴宴。”
“周馥?什麼時候?”邵勳問道。
“就今日。”
邵勳臉色糾結了好一會,半晌後才說道:“等入夜後再去。”
這時候的宴會,一般下午開始,經常整到半夜。
如果是晚宴,開到後半夜都很正常。
周馥找自己,意味深長。
邵勳不想被太多人觀察到自己的行蹤。
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