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原名,有人說他祖上是匈奴羌渠人,但他居於上黨,被劃為羯人——說實話,羯人成分複雜,隻要住在那一塊的,不管哪個部族,都被晉廷稱為羯人,因為他們懶得區分。
加入公師藩的部伍後,汲桑為取姓名“石勒”。
石勒敢打敢拚,勇猛善戰,經常充任先鋒,汲桑還是很信任的。
此番南下劫掠,其實隻是一次試探罷了,看看能不能突入兗州,占據地盤。
是的,汲桑並沒有什麼戰略。或許是被晉廷圍剿怕了,他的流寇思維越來越重,打下一地,燒殺搶掠後就退走,壓根沒想著留下來占地盤。
不過,或許這也怪不了他。
世情如此,還能咋辦?
州城、郡城好破,因為兵力稀少。
但世家大族的塢堡兵多,卻不好打。
不是打不過,問題是值得嗎?死傷個幾千人攻下一處塢堡,俘虜的青壯年還不一定能彌補損耗呢。
更何況,攻堡的兵眾很多都已南征北戰數年,更有大量河北老兵,去換種地的丁壯,不值得。
如今他們也就挑牆矮人少的土圍子,一鼓而破,這個最賺。
土圍子好打,但不解渴。時間長了,資糧消耗殆儘,又麵臨官軍進剿,就不得不轉移。
現在,又到了轉移的時候啦。
想到此節,汲桑隻覺愈發悶熱。
但他反倒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皮裘,任憑汗水四溢。
旁邊的人肉風扇臉色蒼白,手像抽筋一樣加大了搖扇的頻率。
“嗤啦”一柄蒲扇直接斷開,前半部分落在汲桑臉上。
汲桑猛地一拍案幾,喝道:“斬了!”
兵士們一擁而上,不顧搖扇之人哀求,直接拖了出去。
剩下的人肉風扇手們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搖動著,為汲桑帶去陣陣清涼。
汲桑霍然起身,踱出大帳,看著大營內來來往往的軍士,突然間一陣惶恐。
手握雄兵數萬,卻連一塊穩固的地盤都占不住,見天被人攆著跑,這是為什麼?
朝廷進剿隻是一方麵。
更大的原因,還不是他們出身太差?被士人瞧不起,乃至不配合?
媽的,五萬兵對付不了你們,那麼五十萬呢?
我就不信,人的脖子還能比刀硬。
殺殺殺!
殺到你們怕,殺到你們跪地求饒,殺到你們哭泣哀嚎,到時候還敢小瞧我們嗎?
他突然間不太想走了。
好不容易拿下的陽平,為何輕易撒手?
苟晞是贏過一次,但未必能次次贏。
先等等吧。
實在不行,再去平原彙合石勒。
******
六月初五,司馬越已至許昌。
幕府眾人陸陸續續趕來。
先到的人沒急著做事,而是遊山玩水,或者通宵達旦服散飲酒,縱情歡娛。
司馬越很寬容地看著這一切,一笑置之。
士人嘛,總要優容一些——換句話說,沒出身、沒門第的人要是這麼不像樣,那就是找死了。
人手聚齊之後,幕府眾人商議的第一件事不是剿匪,而是如何遠距離操控洛陽朝政。
這又花了旬日工夫。
一直到六月下旬,苟晞、邵勳等不及了,連連遣人催問,司馬越這才正兒八經地與幕僚們商討起了進兵方案。
六月二十五日,司馬越遣幕府左長史劉輿前往汲郡,征召汲、魏、河內三郡兵,並牙門軍邵勳部,共兩萬餘人,以劉輿為都督,東進鄴。
臨行之前,汝南王司馬祐拉住劉輿,低聲叮囑一番。
苟晞率眾渡河北上,攻東武陽。
兩路大軍齊發,如同兩記拳頭,凶猛擊向汲桑。
而他自己,則領左軍、左衛及許昌兵各一部三萬餘人,北上官渡,聲援苟晞。
作為兩路大軍的統帥,這一次他明智地沒有親自指揮,而是作為後援,居中策應。
不得不說,司馬越走出這一步,剿匪作戰就成功了一半。
打仗,就該交給專業的人來辦。
司馬越吃了許多教訓,終於對自己的能力有幾分認識了——或者說他害怕了,在這個敏感時刻,他真的輸不起。
反正無論苟晞、劉輿打到哪裡,最大的功勞還是他司馬越的,因為他才是大軍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