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不太著調,嗜酒如命,喝多了還喜歡大嘴巴,什麼都說,拉都拉不住。
而且他的能力也有些差,投靠太傅後,曾補陳留太守,因對軍事一竅不通,不能勝任,於是免官,再度回到幕府,出任從事中郎——這其實是一個很重要的幕職,但如今多用來安排閒人,偏偏這些閒人能力上有致命的缺陷,不知道耽誤了多少事。
聽聞胡毋輔之最晚明年就要離開幕府,出任兗州大中正——這倒是挺適合他的。
“殺!”
“殺!殺!”
一個接一個方陣齊聲大吼,聲震雲霄,同時也意味著今日的操練結束了。
軍士們依次離開鬥場,前往營房。
邵勳則帶著親兵,策馬行來。
“劉都督。”靠近之後,邵勳瀟灑地躍下馬,躬身行禮。
“邵將軍。”劉輿回禮,同時打量著邵勳。
好年輕啊!
武夫風吹日曬,臥冰吃雪,看起來會比實際年齡更大,但就這麼看下來,還是年輕啊。
聽聞他今年才二十歲,剛剛行冠禮的年紀。
自己卻四十四歲了,與之一比,譬如夕陽與朝陽。
邵勳也在打量劉輿。
大名鼎鼎的劉琨的兄長,妹妹曾是偽太子妃——可惜年紀三十七八了,這個郵他沒興趣集。
聽聞劉輿記憶力過人,為了博得太傅青睞,曾默默記誦天下倉庫、牛馬、器械、地理以及軍事簿籍等資料。待到太傅開會時,彆人不甚了了,他卻對答如流,還能以這些為基礎,出謀劃策,很有心計,也很厲害。
另外,此人的氣質不同於一般士人——好吧,此時士人千奇百怪,什麼氣質都有,畢竟都有人當街表演鑽狗洞汪汪叫了,在鬨市區裸奔的士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不知道是嗑藥嗑傻了還是怎麼回事。
劉輿身上有種浪蕩不羈的氣質,配上他還算不錯的樣貌,在後世怎麼著也得是個中年浪子、帥大叔級彆的人,挺吃香的。
不過在混亂的河北,這一套不頂用。
這裡用刀槍說話,用生命做賭注,贏者通吃,弱者輸光一切,帥大叔也隻能淪為食物。
“聽聞邵材官至汲之後,終日操練兵馬,不知能否出戰?”劉輿笑了笑,指了指正在回營的銀槍軍,問道。
“長史觀此兵如何?”邵勳問道。
“器械精良,頗有章法,可謂強兵矣。”劉輿說道:“譬如邵材官的親兵,人皆披明光鎧,便是太傅親軍也無這般豪奢。”
“吾之親軍隻有百餘,太傅親軍卻有數千,如何能比?”邵勳搖頭失笑。
司馬越的所謂親兵,就是第三度重建的王國軍,目前有三四千人,多募自青徐二州,且還在繼續擴充中,估計最終會達到五千步騎的規模,其統帥是老熟人:東海國中尉劉洽。
劉輿亦笑,然後看著銀槍軍的背影,問道:“有此強兵,賊必喪膽矣。不知可能提兵東進,以為大軍先鋒?”
“諸軍尚未齊整,這便要出擊?”邵勳奇道。
魏郡太守馮嵩曾被汲桑擊敗,手頭隻有數百殘兵敗將。汲桑東走之後,連鄴城都無力收複,隻在鄉間奔走,利用太守的威名,到各家拉讚助,慢慢擴充部隊。
司馬越許其戴罪立功,或許因為此人曾經擊敗過石勒,還對他抱有期望吧。
河內太守裴整遣部將郭默率軍三千東行,如今還有數日行程,並未抵達。
汲郡兵倒是準備好了,由彆部司馬姚遠統率,共三千人,戰兵、丁壯各半——老實說,庾琛對姚遠不錯了,一個沒有出身的外地人(關中人),愣是想辦法給他弄了個第九品的官身,可謂天大的人情,甚至有幾分人身依附的意味了。
“有邵材官在,何需郡兵湊數?”王俊湊了上來,說道。
邵勳理都不理他,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王俊討了個沒趣,心中暗惱:幕府之中不知道多少人盯著金穀園呢,更有人哀歎邵勳將其改為農田、果園、魚塘,煮鶴焚琴,躍躍欲試著想要奪取,等著吧,有你好受的!
“都督何意?”邵勳沉聲問道:“若有軍令,仆領兵先行可也。”
劉輿點了點頭,道:“軍情如火,兵貴神速,何須等待大軍齊至?邵材官領兵先行即可,我自督大軍以為後援,勿憂也。”
邵勳看了他一眼,道:“諾。”
劉輿是都督,軍令還是要遵從的。但他總覺得這幫人不是什麼好鳥,或許打著讓自己與汲桑互相消耗的主意吧。
區區大幾千人,萬一對上汲桑主力,被幾萬人包圍,到時候劉輿會救嗎?未必。
這是公開的陽謀,利用大勢擠壓,不斷消耗邵勳的本錢,卻不知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