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滔心中有所猜測,還有些擔憂,最後會不會發生什麼讓天家蒙羞的事情?
不過眼下這個世道,天下板蕩,群雄爭鋒,比起這些,惠皇後那點事又不值一提了。
他坐穩了身子,開始思考接下來的局勢走向。
魯陽侯給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他將信將疑,接下來正好默默觀察,看看事情是不是如魯陽侯所料那樣發展。
如果成真,很多事情便要重新謀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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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潘二人回到洛陽後,很快便迎來了正旦。
天子司馬熾於宮中置宴,遍邀群臣,其樂融融。
而在梁縣、廣成苑一帶,新年的氣息同樣十分濃重。
天還未亮,邵勳便貓到了廣成宮正殿外忙活著。
深夜的山上寒風刺骨,哈氣成冰。
邵勳手上的凍瘡幾乎全部裂開,隱有血跡滲出。但他仍然一絲不苟地把竹子排好,等到天邊熹微之時,引燃了火堆。
“劈啪!”爆竹聲聲,傳遍了寂寞清冷的深宮。
羊獻容從睡夢中驚醒,聽到外麵的爆竹聲時,連忙喚來宮人詢問。
“魯陽侯在外燃放爆竹,說為皇後迎新年。”宮人垂首答道。
羊獻容愣在了那裡。
鬆軟的被褥從肩頭滑落,路過胸前時,稍稍遲滯了一會,又顫顫巍巍地落了下去。
她的嘴角漸漸勾了起來,一度、兩度、三度,漸漸地整個屋子似乎都明亮了起來。
“劈啪!”之聲次第傳來。
羊獻容很快就穿戴整齊,走出了殿門。
遠處是白雪皚皚的群山。
群山之麓,庭院、樓閣、河池、農田點綴其間,隱有鹿群奔走,虎狼長嘯。
住在這個地方,直似隱士一般。
但羊獻容不是隱士,她也沒有當隱士的想法,她是個小時候被寵壞了,長大後又被嚇壞了的女人。
宮人搬了張胡床過來,羊獻容坐在那裡,托腮靜靜看著,一如金墉城那會的明媚。
邵勳起身行了一禮,臉上有些許灰黑。
羊獻容噗嗤一聲笑了。
邵勳亦笑,道:“皇後放過爆竹嗎?”
羊獻容搖了搖頭。
邵勳拿起一截,遞了過去,道:“正旦乃三元之日,當雞鳴而起,於庭前爆竹,以辟山臊惡鬼。臣半夜就來了,準備了這麼一大堆,為皇後驅邪。”
羊獻容心中一暖,有些雀躍地接過爆竹。
“置於火堆之中。”邵勳指了指熊熊燃燒的火堆,說道。
羊獻容嗯了一聲,起身走了過去。誰知剛到近前,火堆中“嘭”地一聲爆響,嚇得她一個趔趄。
邵勳眼疾手快,伸手一攬,將羊獻容抱在懷中。
場中一時靜了下來。
羊獻容輕輕掙了一下,邵勳趕忙鬆手,退後兩步。
“嘭!”爆竹又炸,但都抵不過他心臟劇烈跳動的砰砰“巨響”。
皇後的腰,好軟啊。
他抬起頭,看向羊獻容。
羊獻容背對著他。
清冷的山風吹拂而來,皇後的耳根卻愈發殷紅如血。
片刻之後,她撩了撩發梢,拿起竹子,置入火堆之中。
火焰漸漸吞沒了竹節,沒人說話,氣氛稍稍有些旖旎。
“嘭!”爆竹聲再起。
邵勳的心跳已經恢複正常。
他暗歎自己定力還是不夠,這才一年沒碰女人,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惡鬼避矣。”皇後不說話,邵勳隻能硬著頭皮尬聊:“卻不知這說法從何時而起。”
羊獻容轉過身來,臉蛋上還殘留著幾絲紅暈,不過神情已恢複正常。
隻聽她說道:“《神異經》雲‘西方山中有人焉,其長尺餘,一足,性不畏人。犯之則令人寒熱,名曰山臊。以竹著火中,烞(po)熚(bi)有聲,而山臊驚憚。’《玄黃經》又謂之山巢鬼也。”
“原來如此。”邵勳繼續尬聊。
羊獻容已完全恢複正常,開心地說道:“居宮中之時,正旦亦有庭燎,隻不過從未親手燃放。今日——妾很高興,圓了少時心願。”
她臉上的笑容完全是真心的,不帶絲毫功利,就是純粹的高興。
邵勳也為她高興,道:“比起去年,皇後心寬許多。”
第一療程,算是成功了吧?
羊獻容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隻轉過身去,看著秀美的山川大地。
邵勳默默燃燒完剩餘的爆竹,然後便行禮告辭。
羊獻容仿佛沒聽見,憑風而立,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