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後,定要找來將校們說清楚,貪墨軍需、欺男霸女、奴役士兵之類的小毛病,都可以容忍,但接下來的洛陽保衛戰一定要賣力,否則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打勝了,一切都好說。
打敗了,吃飯的鍋就被砸了。
正常人都知道該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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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眾先鋒至偃師的消息很快在京城擴散了開來,士民人心惶惶。
若非城門關閉,隻允許運輸糧肉、果蔬以及清理垃圾的車輛進出的話,這會洛陽已經產生規模不小的出逃潮了。
曹馥鎮定自若地坐在自家後院內,親手給花花草草灑水,然後揮毫潑墨,練了一會字。
洛陽曹家其實沒多少人,子孫們大多在外地為官,留在京中的唯有嫡長孫曹胤(這個名字……)一人。
“阿翁真決定了麼?”曹胤走了過來,低聲問道。
他身材不高不低,但較為壯實,此刻腰懸弓,手握刀,看起來頗有幾分模樣。
事實上他是練過多年武藝的,從小就練,隻不過長大後,耽於享樂,沒有堅持下去。
今年以來,局勢日益混亂,曹胤又重拾荒廢數年的武藝,慢慢練了幾個月——老實說,有點痛苦,但又不得不練。
“阿翁年紀大了,人又懶,走不了多遠。再加上還喜愛洛陽的諸般享受用度,實在難以割舍。”曹馥神態自若地數落著自己的種種缺點,笑道:“所以緱氏縣就不錯,待賊軍退避之後,你就募人建塢吧。”
一次又一次動亂,再遲鈍的人也知道該想想辦法了,如果不願離開洛陽的話,那就去郊縣建塢堡,這也是唯一的選擇。
“好。”曹胤沒有任何猶豫,道。
彆人不清楚曹氏家底,他還是了解的。住在洛陽周邊的曹氏宗族子弟不少,南陽、陳留、鄴城亦有。
這次選在緱氏縣建塢,也是由曹馥出麵,集合宗族子弟之力,搞一個大的。
然後,宗族子弟完全可以帶著家人、僮仆、部曲搬進去,家財、糧食、牲畜有多少算多少,全都轉移過去。
這樣的宗族骨乾子弟軍,在保衛自家產業時,還是願意賣力的。
聽聞司隸校尉糜晃也讓其子糜直辭了東海王府掾,打算在洛陽周邊覓地建塢。
舍不得官位,離不開洛陽,那麼就要做好萬全之計。
“全忠到哪了?”曹馥舒服地坐到了一張躺椅上,問道。
躺椅是邵勳送的,曹大爺甚是喜愛,讚不絕口,每天都要躺。
“應該剛過陽翟,還沒到陽關聚。”曹胤有些羨慕地說道:“這一戰,他在汝水那一片算是打出名氣了。就連襄城百姓逃亡,也首選他的防區。王癩子、張氏兄弟等賊匪,皆為其所破。聽聞禹山塢那邊還逼退了王彌之弟王桑的大軍,潁川、襄城等郡的士人、豪強,就算再看不起他,這會也要攀攀交情了。”
“是啊,全忠知進退,有分寸,懂得分潤好處。這樣的人,如果是士族出身,早就一飛衝天了。而今花了六年時間慢慢爬上來,哈哈,也不算慢了。”曹馥暢快地笑著,說道:“戰事結束之後,遣人去邵府拜訪一下。如果他想襄城太守這個位置,幫幫忙。”
曹胤一怔,道:“邵勳當不上襄城太守吧?”
“他是當不上,但他身邊有人能當上。”曹馥說道:“況且,我看他也不想當太守。”
曹胤若有所悟。
當了太守,可就要卸下軍職,離開禁軍了。
對邵勳而言,一個郡守的價值遠遠沒有禁軍將領重要。
後者可以讓他在洛陽發揮影響力,為各方所拉攏。沒了這個職務,他就很難在朝廷那裡弄好處了,後麵再被調離襄城,也沒人會為他說話。
“京中還有什麼消息?”曹馥輕輕搖晃著躺椅,問道。
“大多是謠言,還有不少罵太傅的,偶有幾個有關並州的消息,有人說劉淵攻克平陽、河東二郡後,要麼去關中,要麼打洛陽。”曹胤說道。
“劉元海不太願意去關中,可能會打一打,但不會長期占據。”曹馥說道。
“為何?”
“你可知流落南陽的關中百姓?”
“知道。”
“當地官員屢次催促這些百姓返鄉,甚至要發給路費,都沒人願走。”曹馥輕笑一聲,道:“關中什麼樣子,沒人比這些流民更清楚了。他們死都不願回關中,你覺得劉元海願意去麼?打一打,收攏點財貨、部落、人丁就差不多了。”
“原來如此。”曹胤點頭道:“那就是要南下洛陽了。”
曹馥不置可否,反問道:“就沒人念叨魯陽侯嗎?他以前可是洛陽的大救星啊。”
“真有不少人提到。”曹胤說起這事時,頗有些羨慕嫉妒的感覺:“有人說王彌能比張方還厲害麼?不如請魯陽侯回來當北軍中候,統領禁軍擊破王彌。”
“哈哈。”曹馥笑了一聲,然後閉上眼睛假寐,再沒說什麼。
曹胤行了一禮,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