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越抵達滎陽的時候,邵勳剛剛結束在廣成澤的巡視,回到梁縣綠柳園,與家人待在一起。
接下來就要金戈鐵馬了,他分外享受出征前的溫柔繾綣。
重陽節這天,吳前稟報:一千二百新兵已募齊。
邵勳下令銀槍軍第八幢就地擴編為第八、第九幢,新組建第十幢——此幢軍官要到明年過年後才能到齊了,隻能先搭個架子出來。
八、九、十幢留守,一到七幢出征,這是已經定下的計劃。
前七幢裡,第一幢六百人資曆最老,平均軍齡在五年以上,經曆的戰鬥也相當不少,從洛陽守城戰開始,到長安之役,再到北征汲桑、戰王彌,無役不與,經驗相當豐富了。
這六百人的箭術,已經可算登堂入室,畢竟長達五年的不間斷訓練不是蓋的。
槍術、刀術亦頗有火候。
弓、刀、槍之外,每個人加練的一把器械也非常不錯。
麵對騎兵的時候,有人拿木棓、長柯斧砸人,有人用長戟或鉤鐮槍勾馬腿,有人執刀盾斬殺落馬的敵人,小組戰術非常熟練。
可以說,他們已經完全具備了洛陽中軍覆滅前那批老兵的實力,而且比他們更加多麵手,更能適應複雜的戰場環境。
第二、第三幢與第一幢相比,實力有所欠缺,但差得不多。
第四、第五幢……
基本上,排序越靠後的幢,實力相對越弱,整體呈遞減態勢。
第六、第七幢實力是最差的,其中尤以第六幢最差,畢竟第七幢還防守過禹山塢,有過一次正兒八經的戰爭經驗,前者就純粹是空白了。
這個實力,能否對付匈奴,他不敢說。畢竟匈奴再菜,人家在並州打了多少年了,戰爭經驗那是極其豐富的,就算是臨時拉出來的農民、牧民,也比王彌、汲桑那夥流寇強,因為人家是真的經常打仗。
不過如果是乾王彌麼——他問過手下諸將,大家都捧腹大笑,王彌的部眾也叫軍隊?
石勒也不是不能打一打。
前年去河北的時候,汲桑部眾的實力也很菜,比王彌強得有限。
不過到底過去兩年了,石勒手下的人馬,也並非當初汲桑那夥人,而且他手裡有烏桓、羯人部眾,能拉出來上萬騎兵,須得小心應對。
萬一失敗,後果很嚴重。
帶出去的這4200名銀槍軍士卒一旦覆滅,他或許還能勉強穩住廣成澤、襄城的局麵,但六年努力至少廢掉一半,等於浪費了三年時間,軍心士氣也會受到打擊,保住洛陽的前景愈發黯淡。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現在居然已經能承受一次重大失敗了!容錯率提高得不是一點半點啊。
種田果然是有效果的。
陽光斑駁,樹影婆娑。
清風徐來,笛聲悠揚。
邵勳愜意地躺到躺椅上,閉眼假寐,放鬆心情。
樹林外數步是一條水渠,此時流水潺潺,順著田埂上扒開的缺口,靜靜流入田中。
秋收早已結束,灰色的田野被翻耕了一遍,河水浸泡之後,泥土變得濕潤鬆軟。
再過些時日,麥子就要種下了,這象征著明年的希望。
邵勳特彆喜歡躺在樹林邊,沐浴著陽光、秋風,看著金色的田野。
這是他放鬆的方式,能夠極大緩解潛意識中的焦慮。
至於深層次的原因,他也想不明白,隻能歸結於“俗”。
原來我就是這麼一個喜歡農事的俗人啊。
“當年綠珠是怎樣一個人?”粗糙有力的大手撫摸著宋禕嬌嫩的臉蛋,邵勳輕聲問道。
笛聲停了。
今年才十八歲的少女起身行了一禮,道:“柔媚、貞靜、嫻雅。”
旁邊傳來一聲嗤笑。
正在淺飲菊花酒的羊獻容看了一眼宋禕,道:“以色娛人之輩,也敢這般形容?”
宋禕低下頭,不敢說話。
“來一曲《梅花落》。”邵勳揮了揮手,對宋禕說道。
宋禕臉一紅,坐回去後吹奏起了笛曲。
邵勳的目光從宋禕吹笛時不斷變幻的唇上收回。
這張小嘴,功力頗深啊,他實愛之。
樂嵐姬坐在旁邊一張高腳桌後,意態閒適地撫著琴,與宋禕互相配合,相得益彰。
她的目光時而落在羊獻容身上,時而又落在邵勳腰間,然後氣息就有些不穩。
傳聞後漢年間,汝南桓景隨費長房學道。
一日長房謂雲:“九月九日汝家將有大災,可令家人作絳紗囊盛茱萸係臂,登高飲菊酒,當可消災。”
桓景依言為之,至夕還,家中牲畜皆暴死。
雖然隻是傳說,但畢竟流傳百餘年了,時人深信之,漸成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