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洛陽一片平靜,甚至有幾分歡樂。
司馬脩褘入城之時,頗有些詫異,還有些不適應。
是啊,廣成澤固然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但太荒涼了,什麼都沒有。
一開始或還很新鮮,可時間久了,就覺得很無趣。
當然,她現在已經漸漸習慣這種無趣了,或許真的老了吧……
進入宮城之後,天子在昭陽殿接見司馬脩褘。
二人甫一見麵,就有些唏噓。
“阿姐許久沒入宮走動了。”天子司馬熾說道。
司馬脩褘凝視著天子略有些憔悴的麵容,眼圈一紅,歎道:“阿姐家中的事情,陛下也知道,實在沒法對外人說。而今住在廣成彆院,心思懶散了許多。”
天子歎了口氣。
姐弟二人,竟然都落得這般不順心的境地,如之奈何。
良久之後,司馬熾率先打破了沉默:“阿姐說匈奴欲入寇洛陽,從哪聽來的?”
司馬脩褘猶豫了一下,說道:“從魯陽縣公家眷處得知。”
“哦?”司馬熾有些驚訝。
阿姐怎麼和邵勳扯上關係了?莫非……
但又覺得不可能。
他這個姐姐,雖然脾氣不好,年輕時甚至有些刁蠻任性,但從來沒見過她對丈夫以外的男人假以辭色。
她應該隻是單純與邵勳的妻妾交好,聽聞了一些消息。
“劉玄明會來麼?”司馬熾說這話時,微微帶著回憶之色。
當年劉聰遊學洛陽,樂廣、張華都對他十分看重,故名噪京城。
後來,太原王濟帶著他來拜訪。
當時自己還是豫章王,請二人製樂府歌。
劉聰作《盛德頌》,其實還不錯,頗有功底。
臨彆之前,自己還贈了劉聰柘弓、銀研。
總體而言,他對劉聰的印象很不錯。但劉玄明居然要為先鋒,率軍來打洛陽,真是造化弄人啊。
“劉元海諸子中,隻有四子劉聰善帶兵,他必來。”司馬脩褘說道。
“阿姐怎如此篤定?”司馬熾看著姐姐的眼睛,問道。
“魯陽縣公之妾盧氏所述,陛下勿疑,此千真萬確。”司馬脩褘急道。
如此大事,難道不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嗎?怎地天子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阿姐,你與魯陽縣公之間……”司馬熾遲疑了一下,有些問不出口。
司馬脩褘搖了搖頭,正色道:“陛下乃偉岸君子,緣何似婦人一般饒舌耶?”
司馬熾訕訕一笑。
敢當麵指斥天子的,也就這位姐姐了。看她坦然的樣子,應該和邵勳沒什麼關係。
這樣也好。
至少她認識邵勳的家眷,有個傳話渠道總是好的。
“阿姐勿怒。”司馬熾連忙說道:“方才所述之事,朕其實亦有所耳聞。但如今這個情況,軍政皆操於東海之手,實在無能為力。”
“陛下難道不能發道旨意嗎?”司馬脩褘詫異道:“東海王亦不想洛陽遭難,值此之際,或可同心協力。”
襄城公主這話說得沒毛病,但司馬熾不愛聽。
隻見他猶豫了會,突然問道:“朕若寫一道旨意,阿姐可能替朕帶出去?”
司馬脩褘下意識一個激靈。
密詔、衣帶詔等詞瞬間湧入腦海,她不想摻和這事,堅決地搖了搖頭。
“那帶句話總行吧?”司馬熾的言語有些卑微。
司馬脩褘不說話。
“阿姐可幫著傳一次話。”司馬熾見她並沒有告辭離開,知道有戲,暗道到底是阿姐,比外人可靠太多了,於是說道:“朕前為奸人所誤,對魯陽縣公多有成見,今悟矣。”
司馬脩褘等了半天不見下文,疑惑道:“就這麼多?”
“就這麼多。”司馬熾微笑道:“阿姐傳話即可,邵卿會明白的。”
司馬脩褘微微頷首,然後又問道:“匈奴入寇之事……”
“阿姐有所不知。”司馬熾解釋道:“數日前,河東裴仲豫便已入朝,具陳此事。太尉、司徒、仆射均已知曉,至於他們會怎麼做,朕卻不知了。”
這話說得有點可憐。
堂堂天子,被人當籠中鳥一樣養著,什麼事都做不了主,難怪他對匈奴入寇不甚感興趣。
司馬脩褘歎了口氣,默默起身告辭。
待襄城公主離開後,司馬熾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邵勳還真是神通廣大,連阿姐都能為他驅使。
不過,就當前而言,這不是什麼壞事。
阿姐是揚州刺史王敦之妻、太尉王衍弟媳,身份特殊。
她進宮的話,不會特彆惹人懷疑,是個很合適的傳話人選。
暫時先與邵勳虛與委蛇一下。
在對付司馬越這件事上,他們未必不能合作。至於合作完後會怎樣,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