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袁公精於此道。”邵勳肅然起敬。
對談玄的人,他一向不怎麼感冒。但袁衝這種對茶樹種植、產量門清的人,卻值得他尊敬,最喜歡這種腳踏實地的人了。
“賦閒在家,垂垂老矣,也就這點喜好了。”袁衝自嘲一笑,說道。
“袁公正值盛年,緣何言老?”邵勳故作不悅,道:“待到此間事了,定與袁公好好親近親近。”
袁衝心下暗喜,但臉上卻是一片雲淡風輕,道:“陳侯名滿洛陽,正要請教一番。”
“好,就這麼說定了。”邵勳遙舉酒碗,一飲而儘。
袁衝亦一飲而儘。
不管多麼看不起新貴暴發戶,在家族頹勢儘顯、日漸衰敗的情況下,人總是要麵對現實的。
老錢家族也難啊。
今日這般扭扭捏捏與陳侯相交,落在其他士人眼中,說不定就要被嘲笑了。
袁衝仿佛已經聽到有些人背地裡議論袁家不要臉,攀附新貴,還是個沒出身的武夫新貴。
思及此處,臉已有些紅。還好飲了酒,彆人看不出來,不然真是沒臉待在此處了。
“素聞陽夏何氏乃開國元勳之後,今日緣何未見何氏俊異?”與袁衝飲完酒後,邵勳掃了一圈,驚訝問道。
酒宴上為之一靜,沒人說話。
陽夏何氏乃國朝高門貴第,何曾是開國時僅有的幾個封公的人之一。
子孫奢靡無度,不可一世,“日食萬錢”乃至“日食二萬錢”,令人咋舌。
去年,東海王司馬越回京後,在天子麵前抓走了何綏,殺之。
何綏之兄何嵩,為弟弟收屍後,曾經痛哭,前陣子病逝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綏弟何機,性子矜傲,曾經淩辱門第較低的陽夏謝氏,令謝鯤等人上門拜謁。彆人勸誡,他根本不聽,囂張得很。
機弟羨,既驕且吝,陵駕人物,做官做得天怒人怨,在老家陽夏也搞得到處是仇人。
這樣一個家族,純純陽夏一霸,又怎麼可能看得起邵勳,又怎麼可能聽他的號令?
盧誌咳嗽了一下,道:“君侯,仆在項縣,曾有人檢舉何氏不法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盧誌身上。
這人是真的狠啊!
聽聞在鄴府之時,搞死陸機兄弟就有他一份。這會到了豫州,又想弄死何氏兄弟?
邵勳沒有說話,食指在案幾上輕敲著。
陳郡五縣,除了陽夏何、袁、謝三個世家外,就沒什麼正兒八經的士族了。
這也是他打算把陳郡經營成基本盤的主要原因。
東行以來,潁川諸族皆服,更是死了潁陽亭侯荀顯。
沒想到啊沒想到,荀顯之死還不足以警示眾人麼?
不,其實已經讓不少人害怕了。
至少,陳郡袁氏在刻意討好他。
謝氏表麵端著架子,實則慌得一比,因為謝裒來了。
何氏在作死麼?隻能說,蠢無藥醫也。
“查!一查到底,誰都不準包庇!”邵勳下定了決心,道:“若有誰知道何氏種種不法情狀的,速速出首相告。知情不報者,以同犯論處。”
說這話時,他看向了陽夏謝氏、袁氏、長平殷氏、譙縣夏侯氏、南頓應氏等周邊幾個縣的士族代表。
眾人紛紛低頭。
誰都知道,陳侯打算拿何家開刀了。
陳郡是他的封國,理論上來說,此郡已經完全可以稱為陳國了,就像魯郡公賈氏的魯國一樣。
陳國之內,斷不允許有反對他的人存在。
何氏如此不給麵子,當真有取死之道。
另外,眾人對搞死何家也沒太大的意見,原因無他,何家太目中無人了。
尤其是同在陽夏的謝氏,就因為門第比何家低,每年都要上門拜謁,簡直就是羞辱。
袁家也受過何家不少氣。
把何機、何羨兄弟搞死,或許會有人不忍,甚至有兔死狐悲之感,但拍手稱快的人絕不在少數。
有些腦瓜子轉得快的人,已經在思考能不能趁機撈點好處了。
何家太富了,財貨、田地、商鋪、部曲眾多,若能分一杯羹,那就再好不過了。
邵勳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心中冷笑。
貪婪之輩何其多也!
何家的田地、部曲,他不可能給外人。
他招了招手。
唐劍會意,把頭湊了過來。
“你遣人去一下洛陽,從禁軍中招募三百好手。”邵勳附耳說道:“再派人去忠武軍、牙門軍中,募三百人。和他們說清楚,可舉家搬來陽夏當府兵,人給田百五十畝、部曲三戶,衣甲、馬匹、器械我來給。”
“諾。”唐劍低聲應道,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