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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舟再一次來到了禦史台的牢獄,隻不過這一次與以往不同,這回輪到她待在門欄以內,等候審判。
但她注意到獄卒將她關在了上次她所看見的那名男子旁邊的牢房內。隔著他們二人的牆壁有個小小的洞口,她有些好奇這個男子的身份,想與他交談,但是又恐多說招惹禍端,於是憋了幾日沒有與他說話。
男子亦沒有與他說話,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睡覺。為數不多醒著的時候是因為獄卒喊他吃飯了。
也不知他在這裡待了多久。
過了些時候,每日都有不少獄卒來給他上刑,他們用沾了鹽水的鞭子狠狠抽打他。但不管打得有多毒,男子始終一聲不吭,好像是在賭氣,又好像是已經習慣。
李全也過來看著他受刑,這日,李全忽然開口問他:“你可知你旁邊關押的是誰?”
楚行舟透過洞口,見男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還以為他被打得昏死過去。結果許久之後,他屈肘強撐著支起上半身,抬頭不屑道:“我管他是誰。”
“他叫楚行舟。”
楚行舟不知為何李全會在這個男子麵前提她的名字。
男子一聽,冷笑了幾聲,語氣更加嘲諷:“孟桓不就是懷疑他麼,他不就是想要試探這個姓楚的家夥是不是我魏賢章的外甥麼。都這個年頭了,你們還如驚弓之鳥一樣跟我玩這些把戲,累不累?隨便一個姓楚的就來問我和我有沒有關係,好,我現在告訴你,全天下姓楚的都和我有關係。你們現在就殺了他!你們最好把全天下姓楚的都殺光!”
李全緊皺眉頭,見魏賢章一臉不在乎的模樣,看樣子不像是裝的。
楚行舟心中嚇了一跳。
這個男子姓魏——他是魏氏門閥的後人。
可是……魏氏不是在十三年前全都死光了嗎?
原來孟桓還是懷疑她的身份,故意將她關在了魏賢章旁邊,試探魏賢章來辨彆她是否和前朝有所牽連。
可這怎麼可能呢,她壓根就不認識魏賢章。
李全走後,一直沒有再來到禦史台。魏賢章受了重刑,每每午夜都疼得厲害,楚行舟夜裡睡不著,總是能聽見他粗重的喘息聲。
他們還是沒有說一句話。
一直到魏賢章被拖出去斬首的時候。
那天,積灰的閂鎖被打開,幾個人架著魏賢章就將他往外拖。拴著魏賢章腳腕的鐵鏈拖在地上發出連串的金屬聲,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楚行舟從這以後,就再也沒有看見過魏賢章了。
魏賢章被斬首的那天,驕陽正好。他抬頭,感受到了久違的溫度與熾熱。
陽光把他的頭發烘得暖暖的,就好像他阿姐還在世一樣,溫柔的掌心撫過他的發頂。
兩旁過路的看客都不認識他,以為他是哪個惡貫滿盈的壞人終於惡有惡報,紛紛拍掌叫好,對他的窘迫指指點點。
他卻笑了,如釋重負地笑了。
他想,阿姐,我終於見到我的小外甥了。他還活著。
我們魏家沒有絕後。
這麼多年了,我終於可以來找你們了。
眸中的淚水越蓄越多,可他亦笑得越來越暢快癲狂。
某個陽和啟蟄的春日,他舉起懷中小小的嬰兒,對他說:“小家夥,我就是你的舅舅。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決不讓你受一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