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儘管他做到了這個地步，儘管他的腰一次比一次彎得低，即使他奪得了狀元，卻還是處在一個不尷不尬的位置。
雄心壯誌沒有完成，父親對他百般失望。
他最終沒能衣錦還鄉，現在，他什麼都沒有了，爭了一世，什麼都沒爭到。活著，真的是太累了……
他不甘地圓睜著雙目，看見天上的鴻雁從北向南，迫切地想要回歸它們的家鄉。
他的家鄉，亦在南方。
倘若鴻雁有信，就請載著他的一縷思鄉之情歸去吧。經過家鄉的時候，看一看那兒的梨花是不是已經開了，農民是不是已經挽起褲腳插起秧苗，是不是一切都如童年時候一樣。
像是有什麼東西斷了，樊客最後閉上眼睛，雙手無力地垂在地上，在茫茫無垠的流放之路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道驚雷轟然，震醒了睡夢中的陳允容。他睜開眼，逐漸適應了周圍的黑暗。他此時也清醒過來，自己已經身在禦史台的牢獄中。
楚行舟身著紫色的官袍，撩袍坐在了案前，提起毛筆，說道：“春雷動，驚蟄起，萬物開始複蘇了。”
陳允容看見她，霎時瞪大了眼睛，詫異道：“楚行舟？”
“我不是楚行舟。”她淡淡一笑，“我是禮部尚書江紓。”
禮部長官，怎麼會來禦史台？
“等會兒雲禦史就過來了。”楚行舟似乎看穿了他的疑問，“我隻是曾聽說你是慶賢八年的一甲進士，之後還與你的家族決裂，恰好今日來找雲禦史，便想著也來瞧瞧你。”
陳允容苦笑著搖了搖頭：“原來如此。抱歉，認錯人了……”
其實不過都是些拙略的借口罷了。楚行舟之所以來，還是念在他們往昔同科進士的情誼上，想著來送陳允容最後一遭。
畢竟，在所有人的眼中，陳允容實在是過得太慘太悲了。
“你可還有什麼要招供的？”
“有什麼好招的。”他長歎一聲，“是我自己站錯了隊，願賭服輸。”
楚行舟垂眸，添了一句：“樊客已經被流放到北邊了。”
“那又怎樣？”陳允容語氣中多了幾分恨意。
“我聽聞，你和他不是兄弟麼？”
“嗬，朝堂之上，哪來真心的兄弟？”陳允容靠在牆角，屈起一條腿，開始揪自己的頭發，“他不過是想利用我給他鋪路罷了。虧我之前還一直傻傻地以為他是真的在為我著想。”
本是同科進士，樊客已經被流放，陳允容被關在大牢，而她楚行舟卻官運亨通，青雲直上。
三人的命運，截然不同。
陳允容彎了彎唇角，苦澀道：“想我一生身雖未曾漂泊，心卻一直在漂泊。沒有親人、朋友、妻兒，孑然一身，煢煢獨立……”
楚行舟靜靜聽著。
他停頓了一下，仰頭閉目，語氣中充滿了疲憊：“我隻不過想有個家，想交幾個真誠的朋友，我有什麼錯？父親從我出生的時候就不喜歡我，娘嫌棄我沒有用，氣到早早便撒手人寰，獨留我一個人活在世上。府裡的兄弟也都看不起我，每天都在變著法兒欺負我。”
“我以為參加科舉可以改變我的生活，父親可以對我刮目相看。可是我沒想到，他竟可以冷血到這個地步，在他的眼裡，我僅僅是大哥的墊腳石。就算我做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