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僅此而已的李慕玄。
無根生一時語塞。
換做其他人這麼說他隻會覺得是過分謙虛,但這人的話幾乎可以全信。
為什麼?因為如果真按對方說的,覺得此世皆是夢,那麼在夢中也就無所謂說謊,頂多是沒有把真話說全來,但那也是真話。
不過話說回來,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也挺好,不用費儘心思去揣摩用意。
他若真想對你不利直接就動手了。
想到這。
無根生突然有些好奇的問道。
“假如有一個地方,可以讓普通人輕而易舉的得炁,你會怎麼做?”
聞言,李慕玄知道對方說的是二十四節穀,紫陽仙人留下的地方,於是直接說道:“與我無關,順其自然。”
“可你不覺得這很危險嗎?”
無根生開口道:“伱之所以得炁,也是一步步打磨過來的。”
“其中坐禪之艱辛,想必也深有體會,一些橫練門派,在筋骨淬煉上的付出更是艱難,可普通人沒經曆這些。”
“就好比驟然乍富,心態上難免會膨脹,變得狂妄自大起來。”
“誠然,修行者也有不少人會這樣。”
“但大部分門派都會約束弟子的德行,所謂性命性命,一個性字何其重要,不修性而得命,隻是一群渾人罷了。”
話音落下。
李慕玄點了點頭。
他承認對方說的有些道理。
那就是普通人不需要修行便得到力量,往往不吃牛肉的更多。
所謂性命雙修,難道隻是得炁、手段那麼簡單?性功一道上的修行追求清淨,而得炁的過程本身就要求靜心。
坐禪辛苦,紮馬步辛苦。
苦的不僅是肉身,還要求忍受寂寞,忍受內心的雜思妄念不停折磨自己。
普通人驟然得炁,跳過身體的苦無所謂,誰吃飽了撐著沒事,跑去歌頌苦難啊,但清淨這一關呢?你怎麼過?這也是為什麼無根生會說渾人的緣故。
然而,道理上認同歸認同。
但跟自己有啥關係?
隨即,李慕玄道:“他人是否得炁,得炁後怎麼用,哪需要我去操心?”
“我渡己尚且要儘全力,何來渡人的工夫?”
“真碰到作惡的我殺了便是。”
“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節,好為人師不是我的道,我也不會為了這個去虛耗心神,我隻求真我本性。”
說他自我也好,沒責任感也罷。
但人真需要那麼有責任感嗎?或者說真需要扛起那麼多不必要的責任嗎?
當然啦,對於那種敢為天下公,為眾生開太平,救人民於苦難的偉人,他心裡還是很敬重的,可那卻不是他的道。
而此時,無根生聽到李慕玄的回答。
心頭微微一愣。
他覺得自己已經夠灑脫了,可對方在這點上卻是更勝一籌。
不過由此倒是可以確定,發生在李慕玄身上的,絕對不是坐忘和內景那麼簡單,而是一種更為離奇的經曆。
畢竟連這樣的妖孽都分不清。
對現實產生懷疑。
那麼落在自己頭上八成也差不多。
可能也正因如此,對方才會如此自我,養成天上天下惟我本真的性子。
當然,越是這樣,越可見李慕玄這人性功不凡,畢竟換做其他人,來到一個自己的夢中世界,天賦又是妖孽至極,估計早就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了。
想到這。
無根生突然覺得,有些問題說不定可以請教下對方。
隨即,他雙手抱拳,極為鄭重的問道:“李道友,那地方想來你也知道,敢問你覺得何為誠,何為人?”
“誠者不自欺,無誠難以生真定。”
李慕玄沒有兜圈子,認真道:“誠這一字知易行難。”
“在我看來,一個人能認清自己,能不帶偏見看待他人,言行舉止不違背自己的真如本性,那便稱的上誠。”
“至於何為人,其他人我不知道。”
“我隻說我自己。”
“人就是兩個字‘惟我’,以‘我’去看待世間萬事萬物。”
“我既承認事物的存在,尊重他們的運行規律,但同時我又明白,我對他們的一切認知,皆出自我的本心。”
其實對於單純主客觀的唯物或唯心。
李慕玄覺得有些二極管。
人是矛盾的產物,現實也是複雜多變,承認唯心又不等於否認唯物。
矛盾對立統一才是看待事物的解法。
沒必要把人強行做切割。
這也是為何先賢的道理都是無有無不有,道可道非常道這樣的話。
因為有些東西的界限本來就很模糊,而人又是道的載體,所以非要說何為人的話,那就是天上天下惟我獨尊。
與此同時,聽到李慕玄的回答。
無根生若有所思。
對方在誠字上的理解,跟他差不多,人字上卻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還以為對方會說正直、善惡、好壞這樣的話出來。
誰知道直接一言以蔽之。
惟我。
確實是個好角度。
想到這。
無根生看向李慕玄的目光,露出幾分不假掩飾讚賞。
“之前我覺得你挺像楊朱的,貴己重生,全性保真,每一個你都做到了,但你身上又有幾分老莊的影子在內,還有儒家的義理,佛家的性空。”
“現在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你,這些都隻是你的一部分。”
無根生開口。
他很少這麼佩服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