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沈蘩說到最後都垂淚,“阿正命苦,你說這都造的什麼孽?父母輩的錯,全都要孩子來承擔,我回回上街看見這孩子,心裡頭都堵得慌。”
夏藤沉沉呼出一口氣,她知道了為什麼那天江澄陽欲言又止,這故事太沉重了,沉重的不像現實世界會發生的,但它又確確實實發生著。
夏藤抽了張紙給沈蘩,沈蘩擦擦眼淚,又道:“我知道他們都說他渾,你隔壁吳奶奶罵的那叫一個狠,說祁正學壞了,跟個二流子似的,成天不乾好事。誒,我就跟她說,‘這小崽子見了我倒還算客氣,還知道叫聲奶奶好’,他就叫我,不叫你吳奶奶,你說,這孩子能不知道事兒嗎?他能壞到哪去?他不過就是誰對他好,他對誰好,就這一點,強過那些說三道四的!”
沈蘩越說越激動,一下咳嗽兩聲,夏藤趕緊給她倒水又順氣兒的,給她拍著背,“您慢點。”
“你這丫頭,今天問這乾什麼?”
夏藤想了想,說:“我和他同班。”
“同班呐!”沈蘩感歎一聲,算了算年份,“也是,你們倆年紀差不多。”
她喝口水潤潤嗓子,“祁正這小崽子,你們學校的人都挺怕他吧。”
夏藤抬眉,驚了,“您怎麼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昭縣有些人渣子都怕他,以前有個賊老偷我花,就他給逮住的。”
沈蘩放下杯子,撫撫夏藤的肩,“唉,你們好好相處,這孩子不容易。”
好好相處。
夏藤默念著這四個字。
她倒是想。
可是祁正已經消失了。
*
夏藤知道這事兒不會就這麼過去,就算捂住所有人的嘴,禁止所有人延續這個話題,時間也不會因此停滯不前。
所有的事,總會有一個結果。
隻是沒想到,第一個爆發的是江挽月。
距離上次的事兒已經過去一星期,新的周一到來,夏藤進班,依舊是習慣性的往最後一排看一眼,然後愣住了。
可能是空了太久,那張桌子今天被“資源利用”了一下,堆上了雜物。
考過的試卷,複習資料,幾本字典,還有高一時候用的教材。
夏藤瞬間說不出話來。
看來不止她一個人認為祁正不會來上學了。
夏藤坐進座位,想著最近應該給田波提一下換座的事了。
再坐下去,也沒什麼意義。
就這麼想著,江挽月走進班,一眼就看到最後那個座位的異樣。
她徑直走到最後一排,把桌上的東西一樣一樣看過一遍,然後轉身,麵對著全班:“誰放的?”
第一遍沒什麼人聽見,大家各乾各的事,隻有少數人詫異她的反應,在她後麵進班的江澄陽一臉茫然,“江挽月你乾嘛?”
“我問你們,誰放的?”
她陡然提聲。
這是江挽月第一次在全班麵前暴露情緒,她的高冷形象深入人心,突然一下這樣,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一個女生說:“大家的東西都有放……高三要用的東西太多了,桌洞塞不下啊,估計阿正也不來了,不是就多一張空桌子嗎?”
“他親口告訴你的?”
女生沒懂,“什麼?”
“他親口告訴你,他不來了?”
“……”女生皺眉,“你什麼意思啊,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哪裡明顯?是老師說了,學校通知了,還是祁正本人親口告訴你了?”
江挽月冷冷盯著她,把桌子上的書拿起來重重扔在地上,“這才幾天?你們又是議論又是占他桌子,我看你們是當他死了!”
“你夠了沒有!”
秦凡猛得一拍桌子,從座位裡“噌”的站起來,“大清早的你發什麼瘋?”
秦凡發火,戰況升級,剛才說話的女生趕緊縮起脖子坐下,害怕被誤傷。
江挽月眼睛筆直的瞪向他,沒有一絲畏懼,“你不是號稱他最好的兄弟嗎?他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你不去找他,在這兒跟我發什麼脾氣?”
“我操吧,江挽月你好好說,誰在跟誰發脾氣?”
“歪門邪道的事兒傳的滿天都是,也不見你替他說一句。祁正平時怎麼對你的?”江挽月狠狠罵了一句:“白眼狼!”
“人說錯了嗎?怎麼就歪門邪道了?”秦凡也在氣頭上,吼了回去:“阿正就是不來了,她沒說錯!”
憋了這麼多天了,他也生氣,他也不好受,可是他沒辦法。
江挽月明顯身體僵了一下,但是情理上仍然不肯相信,“你說他不來他就不來?連人都見不到你怎麼確定?你倒戈的夠快啊。”
秦凡說:“你見不到,我能。”
夏藤扭過頭,話都到嗓子眼了,她忍住沒說。
倒是江挽月替她問出來了:“那他到底在哪啊!”
“你這麼想見,我帶你去。”
秦凡往後一靠,背抵著牆,扯出一個諷刺的笑,“你本事這麼大,你去讓他回來,反正我這個‘最好的兄弟’是沒那個本事。”
*
放學之後。
夏藤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也會出現在“見祁正”這個隊伍裡,一塊兒來的還有江澄陽。
江澄陽擔心他妹,那她呢?
夏藤在心底歎了一聲氣。
秦凡帶著他們直奔目的地,是一家台球廳,招牌在逐漸加深的夜色裡閃著頹靡的幽光。
門口蹲著幾個混混模樣的人扯皮抽煙,見他們走近,全都看了過來。
他們認識秦凡,往他身後掃了一眼,看見夏藤穿著校服,打趣道:“凡子帶同學們過來聚會呢?來錯地兒了吧?”
秦凡過去踢了那人一腳,分了根煙,他叼在嘴裡,問:“阿正在裡麵吧。”
“在,還有阿虎他們,晴姐也在。”
光聽這幾個流裡流氣的稱呼,夏藤已經想象到裡麵是個什麼景象了。
像個狼窩。
他們幾個,除了秦凡,都和這裡格格不入。
看江挽月的神情,她也怯場,但是義無反顧。
夏藤又歎了聲氣。
秦凡帶著他們進去,門推開,是一道通往地下的台階,看樣子台球廳在地下室。
台階兩邊的牆壁上布滿各種塗鴉,罵臟話的,畫鬼臉的,咒前任的,表白現任的,亂七八糟什麼都有,詭異誇張,充滿了叛逆氣息。
走到台階下麵,就是大廳。
底下的人更多。
煙霧繚繞的,空氣裡滿是尼古丁的味道,熏的燈光昏昏暗暗,蒙著一層又一層的青煙。
幾個綠色的台球桌架在大廳裡,桌子周圍都站著人,男男女女,年輕又頹廢,來往的女孩子大多畫著濃妝,穿吊帶和露臍裝的比比皆是。
一桌上誰進球,那一片就發出歡呼,不打的人都聚在休息區的沙發,打牌的,聊騷的,喝酒的,睡覺的,乾什麼的都有。
這裡像另一個世界。
住著一群被正統世界拋棄的妖魔鬼怪。
“阿正,喝飲料嗎?”
有人喊了一聲。
馬上,休息區那群嘻嘻哈哈的聲音裡傳回一道女聲,替他回答了。
“他不喝,你給我拿杯橙汁。”
“行,晴姐你等會兒啊。”
夏藤順著女聲的方向看過去。
很好找,她一眼就看到了祁正。
一片花裡胡哨的打扮裡,他是顏色最深的,身形最淩厲的那個。
黑衣服,頭上扣著帽子,嘴裡叼根煙,眼睛被煙熏的微微眯著,一手抓著一副撲克牌,另一隻手在碼牌。
他肩上有一抹亮色,應該是那個被叫“晴姐”的女孩,她留長卷發,染著張揚的紅色,隻能看到半截的身材已經滿足了“前凸”,她戴了很多首飾,脖子上還有一根掛著金屬六芒星的chocker,打扮的很成熟,也很漂亮,這扮相擱在城市裡都挺前衛。她下巴擱在祁正的肩上,胳膊挎著他,見他嘴裡的煙燒了好長一截煙灰,取下來吸了一口,然後替他彈掉了。
她再把煙放回他唇邊,他側了一下臉,沒要。
她也不惱,頭靠在他身上,自己抽。
有人在他身後站著看牌,笑著給對麵放話:“阿正這把乾翻你們!”
對麵的人反擊:“誰乾翻誰還不一定呢。”
他聽見,扯了下嘴角,笑的又冷漠又不屑。
祁正有哪裡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