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討厭他。
他就以為她也是。
“我隻是不想讓她誤會,那個阿姨以為我們是一對。”夏藤順過點氣了,站直腰身,“了解清楚再發火行不行你怎麼脾氣這麼壞,跟誰都吵,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追著你解釋的。”
確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追著他解釋的。
但也不是每個人解釋,他都願意在暴怒狀態下回頭聽的。
“你有喬子晴,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這種謠言最沒必要,傳起來反而是負擔,我早解釋清楚不好麼”
夏藤慢慢走到他麵前,把大娘找的零錢遞給他,他不接,她就卷成捆兒往他白馬褂胸前的兜裡一塞。
祁正一直不說話,她抬頭望他,“還氣麼”
氣,她拎的清清楚楚,他比剛才更氣。
夏藤語氣柔下來,在勸“你彆總這麼跟人說話,人和人都是互相的,你先拿仇視的目光看彆人,彆人肯定不會對你抱有善意,你”
“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他突然打斷,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神冷漠,話比眼睛更冷。
“你算個什麼東西”
夏藤嘴巴還張著,聲音卻發不出來了。
她沒反應過來,眼神還是柔軟的,昏黃的燈光照進去,無辜又無害,越是這樣,他就越想欺負她,想看那雙眼睛有了受傷的情緒,然後布滿淚水,這才是他要的。
所有美好的東西,他都想撕碎。
除非隻綻放給他一個人,因為他從來得不到。
直到祁正轉身走出去很遠,他都沒忘記最後一刻夏藤的眼神。
讓人興奮。
又讓人心碎。
那天之後,夏藤兩點一線,學校,回家,再沒有去過彆的地方。
班上有了些變化,比如秦凡和江挽月,倆人嗆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從前她在女神的高度,如今被秦凡這種痞子拉下來,成天被外班幾個男生打趣。
但是說來奇怪,她似乎接受了這個局麵,丟掉了些曾經的包袱,和同學之間的距離感消失不少,跟仙女下凡一個道理,仙女誰不愛,請教她問題的同學越來越多,她身邊也有了偶爾能結伴的朋友。
總之不再獨來獨往了,她變柔和了許多。
開學就和夏藤找過事兒的趙意晗,依舊和她的小團體招搖過市,自從有祁正替她欺負夏藤,她就不出手了,每天研究塗什麼色的指甲油,畫什麼眉毛燙什麼發型,像隻花孔雀立在六班。最近好像新認識了個什麼厲害人物,逢人就要提兩句,眉梢之間的得意難以平斂。
唯一沒變的隻有江澄陽,對誰都是一張笑臉,乾淨如名,澄澈的太陽,遠遠看見人就跳起來打招呼。
教室最後一排始終是空著的,班上座位換了幾輪都沒人敢坐,也還是會有人提起他,畢竟曾經坐在那裡的人,足夠深刻印在每個人的學生時代裡。
他或許會忘記他們,但他們不會忘記他。
夏藤沒有要求換座。
她和這個班仍然保持著相對距離,你進我退,不融入任何一個團體。
她從商店要了幾個大紙箱過來,把原本堆在那張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歸整好,羅列在箱子裡,擺在桌子底下。她做這些的時候,班裡沒有一個人問,但是打那之後,大家有實在放不下的東西都會放箱子裡,而不是扔在那張桌子上。
幾個大箱子沉沉置在他的桌子下,好像這樣就可以封存在那裡發生過的一段回憶。
關於祁正,夏藤知道他從未消失,他隻是回到了他原來的生活,秦凡一直和他保持著聯係,有時候是去喝酒,有時候是去打架,年級裡那幫男生嘴裡也沒停過他的消息,連江挽月和江澄陽都能在放學路上碰到他。
偏是她一次沒碰上。
也不奇怪,她有意避開,碰不上對她來說是好事。
她不想看見他。
夏藤漸漸喜歡上了靠窗的位置,從窗戶看出去,她可以躲在暗處,靜靜觀察外麵的世界。
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秒會出現什麼景色。是陰是晴,是風是雨,都逐漸成為影響她喜憂的一部分。
日子就這樣過著,看似歸於平淡,實則駛向未知。
但風暴仍未來,以為一場雨,就隻是一場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轉眼間,窗外茂盛的綠葉變黃,枯萎,凋謝。
開學兩個多月了。
距離最後一次見到祁正,也是將近一個月之前的事兒了。
新一周,昭縣一中迎來一位客。
夏藤早上來上學就看見校門口停著一輛寶馬,平時門口也停私家車,但大多是她沒見過的品牌,款式老舊,車前玻璃總是蒙著一層土,還有雨刷器硬生生刮出來的半弧。
這輛車放城市裡也不會多引人注目,但開在昭縣,還停在校門口,就有點兒讓人好奇了。
來領導也不敢這麼大張旗鼓吧。
還是哪位學生家長的
夏藤是今天的室外值日生,她沒上樓,而是先去了趟清潔區。
天兒冷,她想早早掃完早早上去,懶得上去再下來的跑趟了。
頭天晚上放學她就把室外值日用的垃圾桶給拎下來了,鎖在他們班的工具房裡,夏藤拿著鑰匙過去,拿了把大掃帚,垃圾桶也提出來,然後去清潔區掃地。
大清早的,還沒太多外界的噪音,所以那道女人的聲音和高跟鞋聲就非常明顯。
夏藤往聲源地看過去一眼,一個女人正和兩位老師從樓裡走出來,沒看錯的話,樓是校長辦公室的樓,兩位老師,一位是校長,一位是韓主任
女人黑發緊緊低盤在腦後,黑色長大衣,高跟靴,手裡拎的包,夏藤眯眼看了會兒,dior戴妃包。
天還沒大亮,五官看不太清,但氣場逼人。
這應該不能是領導吧
夏藤還肘著個大掃帚發愣,那邊已經交談完畢,校長回到樓裡,韓主任帶著女人走下台階。
夏藤趕緊轉身,怕被發現自己在偷看。
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最後不知道去哪兒了。
天氣緣故,逗留在外的學生變少了,清潔區垃圾不是很多,夏藤掃的差不多的時候,其他值日生差不多到齊。
大家都背著書包過來打掃,一個想法,掃完直接回教室,省得回到暖烘烘的教室就不想下樓。
夏藤把自己負責的那一塊清理乾淨,然後提著桶去把垃圾到了,回來的時候另一女生說“垃圾桶留著吧,我待會兒倒完拎上去。”
夏藤點點頭,把桶子給她擱下,然後拖著大掃帚去工具房。
全部收拾完,她的手已經凍木了,夏藤把手藏進袖子裡跑進教學樓,暖氣撲麵而來,她呼出一口氣,活過來了。
而此時此刻,她並不知道,樓上的高三六班正在經曆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