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他的臉就快湊到鐵欄處,驟然間束縛於他脖頸間的那道鐵鏈發出巨響,阻止了他繼續向前。
衝擊力讓程子秋身體後仰,直接摔倒在地,噴出一口鮮紅。
他直直望著薑芷,目光中滿是不甘,“我說過,不要相信他的話....”
“不相信他,難道相信你嗎?”薑芷吼道。
牢房又是一陣寂靜,除了二人急促的呼吸聲,什麼也沒有。
許久,薑芷深深吸了口氣,壓下眼底泛起的紅意,“我就是因為差點相信你,所以才會害死了知邈。”
程子秋身子猛地震了下,喃喃張口,”你說什麼?“
薑芷瞪著他,眼裡蓄滿了恨意,“知邈她還隻是個孩子!你為了掩藏自己的秘密,就對她痛下殺手。你太可怕了,你簡直就是個惡魔!”
程子秋神情有片刻的空白,好像聽不懂薑芷在說什麼。
半晌過後,程子秋沒預兆地發出低笑聲,“所以,是程影川告訴你,我殺死了知邈?”
薑芷從荷包裡拿出那枚還能隱約看清一個‘秋’字的平安符,隨即抬手將之扔進了牢房了。
“知邈手裡捏著沈清茉送給你的平安符,被我給發現了。”
程子秋目光掃過平安符上的字跡,臉上的表情驟然凝固了,眼中竟劃過一瞬的慌張和.....恐懼。
“後來天罰一事爆發。起初我並不知曉程影川的計劃,隻道我看見容音大師手裡也捏著同樣的平安符,從那一刻起我便明白,這場所謂的‘天罰罪’是衝著你來的。於是......”
薑芷身體稍稍前傾靠向程子秋的方向,用此生最冰冷的聲音,慢慢說道。
“我又加了把火!我讓人在茶館和酒樓放出消息,說你程子秋是不祥之人,若繼續留在大昭必定會給大昭帶來禍害。”
她頓了頓,得意笑道:“果然,很快你就中招了。”
她如刀般的眼神幾乎讓程子秋覺得皮肉都被一片片殘忍割下,痛不欲生。
薑芷見他臉色白得不成人樣,隻當是罪行被識破後的恐懼,忍不住鄙夷道:“你以為你能瞞下所有人,卻不知這世上冥冥自有天意。你逃不掉的!”
程子秋默然聽著,最後眼裡一點僅剩的光芒也消失殆儘。
他自嘲一笑,牽動了臉上猙獰的血痕,看起來格外癲狂。
許久他才好像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道:“不錯,是我做的。“
聽到程子秋承認犯下的罪孽,薑芷壓抑著的憤怒終於爆發。
她猛地用手掌拍向鐵欄,怒吼道:“你為什麼要殺她?”
程子秋卻還是笑著,“程影川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
薑芷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脆弱的哽咽聲,深吸一口氣才道:“就算她發現了你與沈清茉的奸/情,你也不必對她痛下殺手啊!”
不知因為哪句話,程子秋嘴角的笑容凝固一瞬,竟露出幾分蕭索。
薑芷抓著鐵欄的手用力,連指節都發白起來,“我隻恨不能將你和沈清茉一同殺了,慰藉知邈的亡魂。”
程子秋嘴角的笑意加深,身子微微後仰,後背抵在牆麵上,與薑芷的目光平視。
“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更何況,知邈不過是個卑賤的奴仆,死不足惜。”他冷冰冰道。
薑芷愣住。
緊接著,如巨浪般的憤怒和恨意幾乎將她淹沒,牙齒不禁打顫,繼續問:“那日在馥樓外的刺殺,也是你乾的?”
“是。”
“為什麼?”
程子秋嘴角蕩起笑,“如若不然,你又如何全然相信我呢?若不是因為程影川的出現,隻怕你已經相信我了吧?”
是啊。若不是因為程影川等人的到來,她便要再一次掉進他布置的陷阱中,最終落得與前世一樣的下場了。
忽然間,憤怒和悲傷退卻,隻剩下無儘的悲涼。
薑芷深深吸了口氣,輕聲問:“對你來說,登上那個位置就真的那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程子秋想都沒想就回答,“我也是皇族血脈,憑什麼偏偏要被人當作交換的物件送到大昭,受儘欺淩?我不甘心,這世上有人一出生就是眾心捧月,比如你,比如程影川。而我,卻隻能像是個活在溝渠裡的臭蟲一樣。憑什麼!”
程子秋越說越激動,唇角溢出的鮮血也多了起來,“我不相信天命,也不相信旁人,我的路必須由我自己來走。”
薑芷渾身都在顫抖,“即便腳下是無辜之人的白骨,你也不在乎?”
“是那些人自己沒有用,太蠢,太弱,太容易相信他人。”程子秋肆意大笑,露出一排染上鮮血的牙齒,“你說是嗎?六小公主!”
薑芷臉上的血色褪了個乾乾淨淨,許久她才頹然一笑,“是啊,你說的沒錯。是我太蠢,太天真,太容易相信人。程子秋,你我糾纏的這兩輩子裡,你可曾對我說過一句實話?”
程子秋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是半個音也沒發出。仿佛那條冰冷的鐵鏈不但扼住了他的喉嚨,更奪走了他的聲音。
“你說前世你曾試圖保下我父皇母後,你說你並沒有想要殺我。”薑芷一股腦把滿腔的疑問全都說了出來,隻希望在程子秋臨死前能聽到真正的答案。
“你說你想保護你,說你願意為了我保護大昭,甚至還說你是愛我。這些全都是假的嗎?”
程子秋始終沒有說話,緊閉著的眼仿佛睡著了一般。
直到牢房內的燭火猛地跳了下,發出一記‘劈啪’的聲響,才將他的意識拉回。
他徐徐睜開眼看向薑芷,用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一字一句道:“全都是假的,都是為了騙取你信任的謊言。我從來....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
得到答案的薑芷極輕地笑了下,“也好,如此我便放心了。如今翊國已經放棄你了。你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呢?六公主殿下今日是來殺我的嗎?”程子秋朗聲笑了出來,好像死亡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殺你?”薑芷冷笑,“隻怕臟了我自己的手。”
“父皇馬上要為我指婚了。”薑芷忽然道,“成婚那日,便是你被下令處死的當天。”
程子秋身體猛地震了下,不知是因為指婚還是因為處死。
可薑芷並沒有發覺他的變化,繼續說:”若你不想死得毫無尊嚴,我勸你還是儘早結束一切比較好。“
不知是從哪兒生出來的力氣,程子秋竟然用已經殘破不堪的四肢撐起身體,如最低賤的爬蟲般慢慢挪動,一點點靠近薑芷的方向。
他死死盯著薑芷,固執問:“你要....嫁給誰?”
“與你有關嗎?”薑芷冷笑,“總不是你程子秋。”
程子秋愣了下,“可不可以.....彆答應。彆答應你父皇的指婚?”
薑芷皺眉,“為什麼?”
可這次程子秋沒再說下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