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沒事,很正常。”
……這正常嗎?
蘇錦書大為震撼。
她想,行吧,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又說道:“那我帶你去找家客棧,你暫且休息一日吧。”
可他摸了摸身上,說:“我沒有錢。”
蘇錦書瞄了他一眼,穿成這樣,沒有錢?
她本不信,但轉念一想,覺得也有可能,沒準是被水衝走了錢袋呢。
她乾巴巴道:“那怎麼辦,這世道,沒錢可是寸步難行。”
他道:“姑娘,勞煩你接我點銀子。”
借錢的口氣竟如此理直氣壯。
蘇錦書抱著翠油油的竹竿:“我也沒錢。”
兩個窮鬼對視了一會兒。
那人又咳了起來,斷斷續續道:“姑娘想個法子幫幫我,以後我會報答你的。”
蘇錦書聽到了報答二字,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要是這麼說的話,我可以幫你。但我有所圖,你日後是要還的。”
此人當即承諾道:“還,百倍千倍的還。”
蘇錦書慢吞吞從荷包裡摸出一個小物件,遞到他手裡。
是一隻掐絲玉髓的戒指。
不久之前,她剛用這枚戒指誆陳何生下水,現在是真的送出去了。她說:“你離開蓮沼鎮後,找個地方當了,換幾兩銀錢夠你當盤纏了。”
戒指的工藝和用料確實值幾個錢。
蘇錦書滿臉不舍。
男人捏著戒指,道:“現在總該告訴我你姓甚名誰,家在哪裡了吧,將來我好還恩。”
“我叫蘇錦書。”她報上了名字,說:“河對岸有座一進院的宅子,是我舅舅家,門口三棵大柳樹,很好找。”
“錦書……”他把人家姑娘的名字放在唇齒間品磨著,道:“給你取這個名字的人,心裡一定在惦念著誰吧?”
蘇錦書沒法回答。
爹娘都死十年了,上哪問這種事去?
蘇錦書道:“你叫什麼名字,也該告訴我了。”
——“陸錫。”
蘇錦書重複了一遍,問:“陸怎麼寫?錫又怎麼寫?”
陸錫手指蘸了水,在船板寫下了名字。
蘇錦書歪頭看他寫完,曉得是哪兩個字了。
陸錫把戒指收進了懷裡,連同那條臟了的手帕,都妥善放好了。
蘇錦書撐著船往回走,一路上隱約覺得陸錫在看她。
她偶爾瞥去一眼,也總能對上他那沉靜複雜的目光。
他不避不閃,被抓包了也隻是笑笑。
蘇錦書從來沒被人用這種眼神看過,她忍不住直說了:“你閉上眼,彆看了。”
陸錫沒閉眼,卻挪開了目光,他從船裡撿了半個蓮蓬,是蘇錦書吃剩下的。他剝了一顆,放進嘴裡,嘗了一下,呸的一聲吐了出來。
蘇錦書聽到動靜,沒回頭,笑了:“蓮心是苦的,你吃不慣,挑出來就好了。”
陸錫似乎沒興致再嘗試了,把蓮蓬扔回了籃子裡,靠著船頭躺下,一隻手按著胸口,臉色似乎比剛才更蒼白了幾分。
蘇錦書看他這副有氣無力的樣子,生怕他死在船上,靠岸後,就近把他帶到了撫善堂。
彩珠夫人見她領了個陌生男子來,有些愣住:“你這怎麼……”
蘇錦書說:“夫人,他溺水飄在荷田裡,是我把他撈上來的。”
彩珠夫人敷衍地誇了她一聲真棒,忙著去瞧陸錫的情況。
陸錫半眯著眼睛,在椅子裡靠了一會兒,竟又昏睡過去了。
蘇錦書纏著彩珠夫人,悄悄耳語道:“他咳了好多血,你看他還能活嗎?”
彩珠夫人探了他的脈,又摸了摸他的脅下,道:“肋骨斷了。”
她一把掀了他的衣裳,露出他皮膚上的大片青紫。
蘇錦書倒吸一口冷氣。
彩珠夫人冷靜道:“應該是在河裡撞傷的,放心,死不了,心肺有舊疾,體質不是很好,你把他留在撫善堂吧,我可以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