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夜一身白衣,在落雪的寒夜,就這樣毫無征兆地突然跪在了方彆麵前。
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想到的事情。
方彆並沒有對他有一絲的鬆懈,依然靜靜望著眼前這個枯槁的男人:“這是什麼意思?”
方彆靜靜問道。
“單純感謝的意思。”劉平夜如是說道,說完之後,他緩緩從雪地上站了起來。
除魔劍重新握在他的手中。
“感謝與複仇之間,並不矛盾。”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劉平夜眼前,一瞬間閃過了無數過去的畫麵。
……
……
就己經是什麼時候認識如卿的呢?
仔細想想,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吧。
那年的桃花開的正好。
他照例遊學於河東,然後碰巧遇到了一夥土匪。
書院中人向來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況且當時劉平夜無形劍的名頭已經傳遍了大半個江湖。
很輕鬆的,他就出手解決了那夥土匪,然後按照慣例,隻要找到當地的六扇門,就能夠妥善地安置這些無家可歸的人。
而如卿就在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之中。
那個時候,她自稱小如。
“先生您能不能帶我回去?”
她當時好像是這樣說的?
那個蓬頭垢麵的小丫頭,誰能夠想到她會是羅教的大人物。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笑聲。
“我都快能當你爹了,你不害臊我還害臊呢,彆說傻話了,你家在哪裡,如果順路的話,我可以送你回去。”
他這樣對眼前的女子說道。
因為她看起來真的很小。
看起來差不多隻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吧。
那個時候自己是三十二,還是三十三?
總之男人三十而立,自己是真的已經年紀很大了。
江湖上從來不乏什麼以身相許的傳說,而書院中人博覽群書,風度翩翩,更能夠通過科舉入仕途,封侯拜相,向來是以身相許的高危人群。
小如不是這樣說的第一個人。
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先生,我沒有家了。”她當時是這樣抬頭對自己說的吧。
那雙眼睛真的是明亮地有點犯規了。
“您如果不救我的話,這裡就會是我的家,我會成一個山賊婆娘,或許生一堆的小山賊。”
“但是您救了我,我反而沒有家了,我隻會一些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本事,如果到哪裡都是家的話。”
“那麼我想跟在先生身邊,可以嗎?”
自己當時究竟知不知道,她會是一個麻煩呢?
自己肯定是知道的吧。
但即使這樣,他還是將對方帶回了白鷺書院。
反正書院裡有那麼多的俊俏後生,姑娘總是愛俏的,說不定還能夠成就一段美妙鴛侶?
當然,如果要怪的話。
就怪那個時候如卿的眼睛太明亮了吧。
從河東到江西的路其實很長。
他大多數時候都是走路,偶爾坐船? 但是這個小丫頭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跟在身後。
一步都沒有遠離。
直到那一天他回頭看到她一邊哭一邊走? 眼淚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但是偏偏又不發出一點的聲音? 才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說什麼都沒有。
那一天她哭著走了一天的路。
等到晚上下榻? 他強行脫下了對方的靴子,卻發現襪子已經和腳粘在一起? 怎麼脫都脫不下來了。
走路走多了就會磨出來水泡,水泡磨破了就會生繭子。
但是如果一直走一直走? 那麼水泡就會變成血泡? 血泡磨破了就會出血。
血和襪子粘在一起就會怎麼脫都脫不下來。
看著當時對方流淚的臉,他很認真地質問這個家夥——腳磨破了為什麼不告訴他?
為什麼還要堅持著走?
當時小如的回答,現在依然記得很清晰。
她滿臉是淚水的輕聲說道:“我如果說了,你就會嫌棄我了不是嗎?”
“原本帶我回去就那麼的不情願? 如果我還這麼多的麻煩? 那麼你肯定就不要我了對吧。”
劉平夜既然從來沒有娶妻,那麼便當然不會有女兒,但是這一刻,他是真的心疼了。
“所以我是不會不要你的。”
他抱著對方的頭如是說道。
感受著她的眼淚打濕了自己的胸口。
接下來的那段路,大多數時間? 都是劉平夜他背著對方走過去的。
沒有彆的原因,隻是因為這個笨蛋的腳? 真的已經走不了路了。
劉平夜一直都感覺這個自稱小如的家夥是真的很笨很笨的死腦筋。
當那天他牽著她的手走到書院門口的時候,幾乎整個書院的人都擠出來看著他們兩個人。
哪怕說他已經提前給白淺寫過信? 說過了小如的情況。
隻是對於書院大多數人來說,原本敬佩的大師兄突然帶回來一個女孩子的事情本身? 就是一個天大的晴天霹靂。
畢竟無形劍之名享譽江湖? 劉平夜自己也是白鷺書院最炙手可熱的中堅教習? 大家都相信他會是院長最有力的競爭者。
況且白淺本人也對他寄予厚望。
那天他牽著她的手向所有人介紹小如,不過當到小如隻是自己的妹妹時候,滿堂都響起了善意的笑聲。
於是小如就在白鷺書院住了下來。
劉平夜在書院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他每天讀書練劍監督學生的課業,順便有時候也看看彆人的文章。
早上起來的很早,晚上睡得也很遲。
幾乎一天不會和她說兩句話。
大概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吧。
就像小如自己所說的,她也隻會一些洗衣做飯之類的粗淺活計,每天劉平夜回來,就問對方要衣裳,順便端上來飯菜給他吃。
幾乎天天如此。
很多師兄弟都笑話劉平夜他金屋藏嬌,但是怎麼解釋都解釋不清楚。
畢竟人是他帶回來的。
每天也就住在他的屋子旁邊。
男未娶,女未嫁,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但是劉平夜卻感覺這樣下去終究不是一個辦法。
終於有一天的晚上。
他將滿臉通紅的小如叫到自己的房間,問她在這裡住的是否習慣,有沒有人欺負她,悶不悶,想不想出去走走。
在這樣許許多多的閒話過後,他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