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了那麼久，從未見陸皓哭過。
無論是一開始，陸皓以為自己還會虐待他時，還是被陸母言語羞辱，抑或是被霸淩成那樣，陸皓都是沒掉過眼淚。
包括日記裡，在他11歲以後，就沒有再哭過。
現在的哭，是他壓抑了多年，終於得以爆發的情緒。
陸皓哭了很久。
等他哭完離開蘇曉肩膀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蘇曉的笑記臉，她將手裡的紙巾遞給陸皓，“給，以後可不要哭鼻子了哦，男孩子哭鼻子就不酷了。”
有些不安的心情在看見她笑臉的那一刻儘數消失。
陸皓接過，將臉上的淚痕擦掉，點了點頭。
蘇曉把那個大環保袋扯過來，把那些日記全部丟進去，“好了，這些以後都成為過去了！”
將日記丟到裡麵去，蘇曉給環保袋綁了個死結，丟到角落裡去，“明天我讓人處理一下。對了，你來找我乾嘛？”
陸皓這才想起來找蘇曉的目的，他把放到桌麵的試卷拿過來，“月考試卷，老師說要家長簽名。”
他從小學開始，所有需要家長簽名的東西，他一次都沒簽過。
一開始的時候，老師還會問他為什麼不給家長簽名？有時候也會教育他，無論考得好不好，都應該給家長看看。
時間長了以後，老師就會了解到陸皓的家庭。
得知父親是陸沉淵以後，所有老師都覺得陸皓沒拿到簽名才是正常的，就再也沒說過他。
今天月考剛好發了試卷，老師布置了要家長簽字。
從前的陸皓，會無視這句話，直接將試卷塞進抽屜。
而今天下午，他把試卷疊好，放進了書包。
也許，現在的他，也會有人幫他簽字了。
蘇曉接過試卷：“噢！這個我知道。”
家庭劇裡見過，學校為了不讓孩子隱瞞成績，就會給學生布置家長給試卷簽字的任務。
她拿過卷子，看看分數，數學149分。
149分是什麼概念？
蘇曉沒在這邊念過書，不太清楚，決定當場谘詢小寶。
小寶難掩語氣的驚訝和誇讚：“我去……果然反派多是天才，滿分150，他這一分還是有一題忘了寫解字。”
蘇曉：“雖然我不懂，但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小寶：“是的，你趕緊誇誇他，嗚嗚剛剛看得我心疼死了，陸母不是人！你給我往死裡誇他，快點。”
蘇曉教育小寶：“做人要真誠！”
蘇曉在卷子上龍飛鳳舞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笑著對陸皓說，“很好，下次繼續保持！”
想了想又覺得說繼續保持會不會給陸皓壓力啊，都快滿分了這，於是又趕緊改口，“保持不了也沒關係，付出努力就行。根據我的觀察，陸沉淵大概是我們吃幾輩子也吃不窮的人。”
陸皓聽了她的話，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蘇曉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誒，我第一次看見你笑。”
陸皓定在原地。
也許是事情終於被放下，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竟然笑了。
蘇曉直接上手捏他的臉，“你笑起來好看！再笑笑？”
陸皓的臉蹭一下紅了，捉起試卷，跑了出去。
陸沉淵是周六下午到家的。
他還提著兩個袋子，從車上下來。
剛走進大門，就看見蘇曉正跟陸皓淩曄他們在涼亭裡玩鬥地主。
陸沉淵不動聲色地走到蘇曉身後。
這一局淩曄是地主，他剛剛出了4個6，炸彈。
蘇曉看著桌上那4張6，陷入沉思，她手裡有一個比淩曄更大&記30340;炸彈，可現在大小王都還沒出，要是大小王在淩曄手裡，現在把這炸彈出了，那他們就必輸了。
陸沉淵彎腰，將蘇曉虛空籠在自己懷中，悄悄對她耳語，“他沒有王炸。”
他剛走上來的時候瞄了一眼。
小王在陸皓手裡。
蘇曉聞言，立刻毫不猶豫地把手裡的炸彈丟了出去。
淩曄不服氣，“陸沉淵你作弊！”
陸沉淵淡淡地笑著，可偏偏又讓人奈何不了他。
結果當然是蘇曉跟陸皓贏了。
牌局結束後，陸沉淵坐下來，把手裡的盒子遞給蘇曉，“你上次說的，在蘇家生日宴上聽說的那位設計師品牌的新品裙子。”
又把另一個盒子遞給陸皓，“給你帶了一個手表，希望你會喜歡。”
遞給陸皓前，陸沉淵其實有些猶豫。
因為陸皓似乎不喜歡他送禮物給他，小的時候拒絕過好幾次。
自那以後，陸沉淵就沒再明麵送他禮物了，每次都是把東西買回來，再讓傭人放到他的房間裡。
可即便有可能會被拒絕，陸沉淵也打算給陸皓，那樣起碼會讓他知道，自己出差回來，也會給他帶禮物。
並沒有如陸沉淵所想的拒絕，陸皓伸手接過來，小聲道謝：“謝謝。”
陸母剛進門，看見的就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麵。
她的手攥成拳頭，尖利的指甲掐進肉裡，轉身離開。
在一本裡，如果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發現，那麼它必定會引起一些重要劇情。
比如陸皓的日記被發現了，安靜許久的陸母在周日早上來到了陸家。
陸沉淵前腳剛走，她後腳就到。
相比之前臉上起碼還帶著偽裝的和善不同，陸母此次麵無表情，進門就直接往沙發上一坐，擺出一副主人家的姿態宣布：“我要把陸皓帶回我身邊。”
她含笑看著陸皓，“皓皓，跟奶奶回去吧。”
陸皓不應，往蘇曉身後躲。
蘇曉冷眼看她，“我不同意。”
陸母輕蔑地笑了，“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不同意？你隻是皓皓的後媽，跟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蘇曉用好笑的目光看著她，湊近她耳邊，用隻有陸母能聽到的聲音說：“那你呢？”
陸母身體一僵。
蘇曉竟然知道陸皓不是陸沉淵的親生兒子。
她為什麼會知道。
蘇曉跟陸沉淵已經到了他連陸皓不是親生的都告訴她了麼。
陸母不理她，蛇蠍般的目光緊跟陸皓：“皓皓，你知道的，如果不跟奶奶回去，會有什麼後果？”
陸皓的臉毫無血色，他的臉本就冷白，這一刻更是顯得病態。
陸皓的身體再次開始顫抖，他昨天才剛剛忘記過去的那些事情。
而陸母剛剛的聲音，頃刻間將他帶回到過去那無數個黑暗的瞬間裡。
蘇曉將陸皓整個人擋離陸母的視線。
陸母對陸皓造成的陰影，光是被她看著都會讓陸皓引起巨大的不記適。
陸母抱胸，站了起來，“今天不是你說了算。”
“你不過是商業聯姻嫁進來的人，陸家的家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又有什麼發言權。”
說罷，幾個壯漢突然從門外闖了進來。
淩曄和餘瑾趕緊上去攔人。
可他們又怎麼會是幾個保鏢的對手。
眼看著他們就要上來將陸皓扯走的時候，留在家裡的保鏢出現了，兩波人對峙著。
陸母生氣地對自己帶來的人說：“還愣著乾嘛？我請你們回來是看戲的嗎？動手啊。”
就在兩邊即將打起來的時候，一道沉穩又淩厲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住手。”
陸沉淵推開門口的保鏢，陰沉地看著陸母帶過來的人，“滾出去。”
那些壯漢猶豫地看著陸母。
陸母沒想到陸沉淵竟然會回來，無奈開口：“先出去。”
陸沉淵問陸母：“您又想做什麼？”
陸母反問他，“我想做什麼？我就想把我孫子接到我身邊？你們為什麼都不同意，我想多跟他相處有錯嗎？”
“也許我以前是有錯，可我不能現在開始彌補嗎？”
陸母指著蘇曉：“她不過是個蘇家塞進來的人，陸皓跟在她身邊就可以，跟在我身邊就不行麼？甚至現在連她都有權利對我指手畫腳了是嗎？我還是不是你媽？！”
陸沉淵的話裡聽不出情感：“這樣的你，我不認識。”
陸母沒想到陸沉淵會直接這樣說，往後退了兩步。
她笑了起來，“好，好，那就讓陸皓做決定！蘇曉憑什麼替他拒絕我！”
陸母的話一出，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陸皓身上。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神無助地看了看陸沉淵，又看了看陸母。
陸母見他這個反應，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陸皓？
他根本不敢拒絕自己。
在常年對陸皓的精神和身體虐待中，陸母對他了若指掌。
他是不會願意看著陸沉淵跟自己因為他發生矛盾的，到最後，他一定會同意。
蘇曉拉起陸皓的手。
她手心的溫度從陸皓冰冷的手裡傳到身體。
陸皓偏頭，看了蘇曉一眼。
她的眼神就像那天告訴自己不要害怕校園霸淩的人一樣堅定。
陸皓另一隻手不禁攥成拳頭，用力到骨節發白。
良久，陸皓鬆手，勇敢地跟陸母對視。
陸母眯了眯眼，再次用眼神威脅陸皓。
陸皓這次沒有躲閃，“我不要跟你回去。”
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陸母不可置信地一連再確認了好幾次，“你說什麼？你確定？你知道你留下來會有什麼後果嗎？”
蘇曉將陸皓重新擋在身後，“我不知道他留下來會怎樣，但我知道他一定不能跟你回去。”
陸母：“我不是說了嗎，你沒有跟我說話的權利。”
陸沉淵喝住陸母：“母親！蘇曉不是你所謂的蘇家塞進來的棋子，她既然嫁給了我，是我的合法妻子，就是陸家&記30340;一員，不管你內心是否承認，她都是。”
陸母的眼神露出絕望，連連點頭，“好，好，你們都針對我？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說罷，陸母就看上了茶幾上的刀，衝上去想拿。
陸沉淵可以狠心將她送到警局，可陸母不信，他會忍心看著自己死。
說到底，在這個世界上，現在跟他有血緣關係親近的人，隻剩下自己了。
不料蘇曉冷靜的聲音響起，“如果你活著就是為了虐待陸皓，讓他在你麵前學狗叫，讓他跟狗吃同一份飯，拿細針紮他，讓他匍匐在你的腳前替你擦鞋，不斷地言語侮辱他的話，那你活著確實沒有意義。”
聽到蘇曉的話，陸母手裡剛拿起的刀掉落在地，她像瘋了一樣回頭罵蘇曉，“你胡說，你不要汙蔑我！沒想到你心思那麼歹毒，編造一些根本沒有的事情汙蔑我！”
聽到蘇曉的話，就連一向沉穩的陸沉淵，語氣帶了不敢相信和著急，“你說什麼？”
蘇曉的眉眼冷靜理智：“我說的是不是真的，看你母親的表現不就知道了嗎？”
陸母還在否認，“沉淵，你彆信她！”
陸皓從蘇曉身後走出來，“是真的。”
陸沉淵伸手，扶了下旁邊的沙發才沒讓自己因為失力而跌倒，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為什麼？”
陸母將自己散落在額前的一絲頭發晚到耳後，動作一如既往地優雅，“他一個野種，憑什麼可以坐享其成？陸氏是我丈夫拚搏來的，他當年多辛苦你知道嗎？你怎麼可以把陸氏交給他！我隻是不想讓你做錯事而已，我有什麼錯？我隻是想讓你能擁有正常的人生軌跡，擁有自己的小孩而已，我有什麼錯？陸氏要是真的到他手裡，你以後怎麼跟你爸交代！”
“我就是這樣告訴那個野種的，他就是連累你的包袱，你當初因為他挨了多少罵你不知道麼？他就應該跟著他的父母一起死去。”
陸母笑開，“而且，我這樣跟他說了，他也這樣認為了啊。”
“看，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定位。”
他以為，自己母親隻是不喜歡陸皓而已。
沒想到她竟然會那樣對他。
陸沉淵開始在腦海裡回憶細節。
陸皓在小時候離開他之前，還很粘他。
可自從被陸母帶走以後，陸皓就變得不願意跟他聊天，兩人由此慢慢變得疏遠。
蘇曉剛嫁進來的時候，陸母還非常開心，很喜歡她，天天拉著她聊天。
而後陸皓的情況似乎變得更糟糕。
蘇曉也不跟陸皓親近，甚至有些排斥他……
知子莫若母，陸母既然說了，就不在乎全部說出來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對，蘇曉之前那樣對陸皓，也是被我洗腦的。”
陸母笑著看蘇曉，“你一開始不是做得挺好的麼？後來發生了什麼？你跟這個野種發生了什麼？”
陸沉淵出聲：“夠了。”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平靜。
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聲音下隱忍的怒氣。
陸母重新撿起地上的刀，“夠了記是嗎？好，我也覺得夠了。”
陸沉淵趕緊衝上去想阻止她，不料就在陸沉淵跨步上來的時候，陸母突然調轉了方向，將刀往陸皓方向紮去。
蘇曉見狀，眼疾手快拉著陸皓閃到一邊。
鋒利的水果刀最後紮進了沙發裡。
整根沒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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