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臘月將近,天氣難得放晴幾天,趁著天氣好,乾德帝正式晉升胡美人為昭容,遷至碧華宮。又宣布由禦前公公榮華接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兼太監總管一職,並下令整頓司禮監,廢除某些不合理的規矩。
先帝時,因為在位時間短,很多地方沒有整改,宮中延續了前朝的禮儀和製度。而且為了製約後世皇帝,先帝還立了很多苛刻的規定,以防祖業毀在某任昏君不肖子孫手上。乾德帝繼位後,心思撲在朝政上,現在後宮出事了,才想起來整頓。
宮裡宮外又是一陣忙活,有了李總管和安國公的例子在前,這次改革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反對,倒也進行得很順利。
榮華因為在這次變革中表現忠誠,乾德帝特賜他蟒袍,這是作為太監的最高恩賜了。一時間,榮華不論在宮裡還是在朝廷,都炙手可熱起來。
不過外臣都認為這是乾德帝削了司禮監權力後給榮華的補償。這次變革,司禮監的權力大打折扣,司禮監不得左右皇帝言行,不得插手後宮,榮華這任太監總管的權力比起李良來說要少了很多。
但榮華本人好像並不在意,雖然榮升太監總管,但在乾德帝和小公子的事情上,依舊兢兢業業地親力親為。還有人說他之所以能夠擔任太監總管一職,是因為他拍乾德帝和小公子的馬屁拍得好。榮華聽到這話也沒有什麼表示。
司禮監經過整頓後,衙門的規模也縮小了。前朝宦官用來處理政事會見朝臣的那個小朝廷被封,刑房和牢房也準備撤掉,以後就禁止宦官私自動刑。
而司禮監的牢房裡還關著前任太監總管李良,榮華上任後奉乾德帝之命整改司禮監,順便將牢房裡的人清理出去,有罪的押入天牢,無罪的釋放。
李良原本是要進天牢的,但是乾德帝念在他服侍過先帝的份上,又為了給小公子積德,就放了他一條生路。榮華雖然想置他於死地,但皇命難違,隻能按照乾德帝吩咐的,將他舌頭割掉放出宮去。
榮華去到司禮監牢房的時候,李良已經不能說話了,因為榮華特彆吩咐過牢房的人,李良這段時間受了不少罪,但又不能一死
解脫。不管被施了多重的刑,最後都會幫他上藥,吊著他一條命,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現在他早就被折磨得看不出當太監總管時威風的樣子了。
見榮華來了,李良也隻能動動腦袋看過去,他的嘴裡有傷,發不出聲音,甚至連瞪榮華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無力地晃動手腳上的鎖鏈,來表示他對榮華的憎恨。
榮華嫌棄地打量他幾下,嘖嘖道:“師父,真狼狽啊。早知如此,當初為什麼要不安於待在衙門等著風光出宮衣錦還鄉,而是接受安國公的賄賂,為他做傻事呢?徒弟見到您落得這樣的下場,實在痛心不已啊!”
李良果然被他的陰陽怪氣激怒了,惡狠狠地瞪著他。榮華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就莫名地爽快,又伸開雙臂將乾德帝剛賜給他的蟒袍展示給他看。
“師父這輩子怕是沒有機會穿上這身衣服了吧,不過徒弟爭氣,能在師父出宮之前穿給師父過過眼癮,師父這一生也不枉進宮一趟了。哦對了,還要多謝師父這麼多年來對徒弟的栽培,徒弟才得以順利繼承師父的衣缽,也算是不枉費師父多年來的‘教導’了。”榮華笑眯眯地說道。
見李良一副要弄死自己的表情,榮華又歎氣說:“師父您這是什麼表情,徒弟以為您看到徒弟這麼爭氣,應該會為徒弟感到高興才是。不過有一件事您聽了應該會很高興,您犯了這麼大的罪,本來是要處死的。但是呢,陛下不願讓您這條賤命跟小公子牽扯在一起,就免了您的死罪,還讓您出宮去。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您以後可得時時刻刻念著小公子的恩情才行了。”
李良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服還是震驚,榮華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麼,把該說完的話說了之後,就讓人上去把他身上的鎖鏈解了,將他帶上出宮的馬車。
臨走前,榮華端著太監總管的架子對馬車上的李良說:“徒弟以為師父出宮那天會是風風光光的,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淒涼的境地,真是可惜。徒弟來送您一程,也算對得起咱們師徒一場了。師父您出宮以後可要保重,說不定哪天咱們還能在京城街頭相遇呢,到時候您可千萬不要忘了徒弟啊。”
李良的手腳被鎖
在馬車上,這跟他想象中的衣錦還鄉截然不同,自己都感到唏噓不已。事到如今,他也隻能認命了,看著他待了幾十年的宮殿,仰天歎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跟李良的淒涼下場不同的是,碧華宮因為胡昭容的遷進而熱鬨非凡。後宮已經很多年沒有妃子晉升了,胡昭容這一升,在後宮激起千萬層波浪,後妃們仿佛也看到了晉升的曙光,紛紛來拜訪胡昭容,胡昭容也大大方方地招待了她們。
碧華宮離皇帝的承光殿和皇後的棲鳳宮都不遠,在前朝曆來是給四妃居住的,胡昭容住進來,其實就已經暗示著她以後在後宮的地位了。不過她現在還沒有繼續晉升的征兆,所以後妃們也沒太放在心上,隻當她受了太大的苦,陛下心疼她,才破例給她搬了進來。
畢竟她可是被沐婕妤打得失去生育能力了呢,她現在再怎麼風光,以後也不可能為皇帝生下一兒半女,再往上升估計希望渺茫,給個昭容已經是極限了。於是後妃們也沒真的把她當競爭對手看,反而還可憐她從此沒了母憑子貴的機會。
碧華宮這麼熱鬨,連承光殿都能聽到一些動靜,尹璁知道今天是胡昭容遷宮的日子,本來也想出去湊熱鬨的。但是想到那裡人那麼多,還都是乾德帝的妃子,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怕又突然冒出個誰來,譴責他跟後妃私通,再把他抓去刑房施刑。
他這輩子都不想去那種陰森森的地方了。
奇怪的是,乾德帝作為皇帝,後妃們的丈夫,居然也不去看看,而是留在承光殿裡看奏折。尹璁還以為他會過去主持一下的,那樣他就可以暫時自己待在承光殿裡稍微喘一口氣了。
他坐在偏殿厚厚的地毯上,懷裡抱著胡昭容以前給他縫的布老虎,偷偷地往正上方的位置看了一眼,乾德帝正伏在龍案前認真地批閱奏折。
本來尹璁自己在暖閣裡發呆的,乾德帝非說怕他自己一個人待著會害怕,就讓葉姑娘將他的玩具挪到了偏殿,於是就有了現在這種情況。他坐在偏殿的毯子上發呆想事情,乾德帝就坐在離他一丈開外的地方辦公,兩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偏殿裡十分安靜,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也正因
為這樣,碧華宮傳來的熱鬨聲就更加明顯了。乾德帝自然也是聽得到的,他不經意間抬起頭,就看到地上坐著的那個小東西正偷偷地看著自己,便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溫聲問道:“璁兒是不是想過去看看熱鬨?”
尹璁被他抓了個現行,連忙扭過頭,裝作自己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繼續擺弄他懷裡的布老虎,搖頭否認道:“沒有啊。”
乾德帝沒揭穿他的小心思,見他靜靜地坐著,就想著先把奏折看完了,再陪他去碧華宮看看。
碧華宮門庭若市,各個後妃都攜貼身宮人帶著禮品來祝賀,胡昭容身穿海棠宮裝,頭上側戴著皇帝特賜的鳳釵步搖,笑盈盈地坐在正殿主位接受後妃們的恭賀,已經有了一宮之主的樣子。
遠在福祥宮的尹昭儀自然也聽到了碧華宮的熱鬨聲,想到今天是胡昭容遷宮設宴慶祝的日子,她難免有些酸。特彆是她提點過尹璁之後,尹璁遲遲沒給她消息,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乾德帝提起晉升她為四妃的事情。眼下看到胡昭容那邊風光無限,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本來不屑於去祝賀胡昭容的,畢竟不論是位份還是資曆,她都比胡昭容高。何況她還野心勃勃地等著晉升妃位,在她心裡隻有胡昭容來拜謁她的份,她去胡昭容那邊,不是跌自己的身份嗎?
但是看到碧華宮那邊的熱鬨遲遲沒有散去,還越來越多人往那邊過去了,她擔心這樣下去,自己在後宮的風頭會被胡昭容搶走。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過去看看,順便給胡昭容和其他妃子下個馬威,好讓她們清楚地知道在這後宮裡,誰才是她們該奉承的主子。
為了豔壓胡昭容,尹昭儀把娘家送來的珠寶和珍貴布匹做出來的衣服全招呼在自己身上,這才帶著幾名心腹,大搖大擺地往碧華宮去。
胡昭容正跟各位姐妹在正殿裡有說有笑,就聽到門外傳來尹昭儀的通報聲。胡昭容笑了一下,對在座的各位姐妹道:“昭儀姐姐來了,咱們出去迎接一下吧。”
許才人小聲嘀咕道:“憑什麼啊,今天明明是姐姐您的好日子,而且您跟昭儀地位相等,哪裡需要這麼隆重地迎接她?”
其他妃子聞言也點頭附和。
胡昭容卻柔聲笑道:“妹妹此言差矣。本宮雖然也是正二品的嬪妃,但昭儀姐姐進宮時間比本宮長,又是九嬪之首。如今皇後娘娘不在宮中,四妃空缺,後宮就昭儀姐姐最大,昭儀姐姐以後也是要協助皇後娘娘管理後宮的,本宮於情於理,都得尊敬昭儀姐姐幾分。”
尹昭儀進來時,聽到的就是胡昭容後半段話。本來她對胡昭容的做派還有微詞,聽了她這話後,心情突然就順暢了很多,對著胡昭容臉色都好了不少,進門就揚聲說道:“昭容妹妹這兒好生熱鬨,姐姐忍不住過來湊個熱鬨,順便祝賀妹妹晉升,希望妹妹不要覺得姐姐來得突兀才好。”
胡昭容親親熱熱地迎上去,挽住她的胳膊,笑道:“怎麼會,姐姐願意來妹妹這邊,讓妹妹這裡都蓬蓽生輝了,妹妹高興還來不及呢。”
說著,就扶著她坐到主位上去,自己則坐到左下方的座位上,做出謙卑聽教的姿態。
尹昭儀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滿意地看向她跟其他妃子,其他妃子坐在她的下方,也都恭恭敬敬地看著她,這讓她有種自己已經是六宮之主的錯覺,看來她晉升四妃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但她卻抬著下巴,故作謙虛道:“妹妹過譽了,姐姐也不過是跟你同品級的昭儀罷了,這後宮啊,還是皇後娘娘的主場。”
胡昭容聞言,連忙奉承道:“姐姐,話可不是這樣說的。您的資曆可比妹妹高得多了,皇後娘娘又常年不在宮中,六宮可以說是群龍無首,陛下早晚要讓姐姐來代管後宮的,到時候妹妹還要仰仗您呢。”
尹昭儀就愛彆人跟她說這話,看到各位妃子都讚同胡昭容的話,她就更加得意自滿了,仿佛她現在就已經是六宮之主了那樣,跟彆人說話都帶著一股莫名的自傲。
不過她沒能驕傲多久,外頭又傳來皇帝儀仗的通報聲,這下,在場的妃子都激動起來了,七嘴八舌地討論道:“陛下怎麼突然過來了?”
“哎,還不是咱們昭容姐姐麵子大,她晉升,陛下肯定要過來看看的。”
“早知道陛下會過來,我就穿身更好看的裙子了。”
“哎呀,你快幫我看看,我的頭釵是不是歪了。”
在妃子們
手忙腳亂的時候,乾德帝已經牽著尹璁的手踏進了正殿。
尹昭儀一聽到乾德帝儀仗的通報聲,就第一個站了起來。現在看到乾德帝,更是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迎接,眾位妃子見狀,也跟在她後麵,齊齊給乾德帝請安。
幾十個女人同時說話,那聲音之大,愣是把乾德帝身側的尹璁嚇得往後退了退。他進宮這麼久,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陣容呢,被幾十個妃子同時看著,他都要不好意思了。
乾德帝卻握住他的手不讓他躲遠,讓他站在自己身旁接受眾妃的注目,而後才牽著他的手,帶他走上正位坐下。
妃子們見狀,心裡的想法都大同小異。她們之中不少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被陛下養在寢殿裡專寵的小公子,隻覺得驚為天人,怪不得能被陛下藏在寢殿裡養著,還讓陛下做出杖打反對的臣子,廢了沐貴妃,罷了李總管的事情來。